素晴影上前一步与司徒垣舫打过照面,转头对着苑玥微微一笑,“殿下,准备带去多少人马支援夙钦城呢?”
“依你们所见要带去多少人马?”苑玥心中大概猜到他们会给出的数字,应该与壬字营出动兵马所差无几,不打没有把握之战,人数上越是占有优势,自然士气越足。但是冬月长途奔袭,又有龙涎河横挡,粮草搬运十分不便,自然不能带去数倍于壬字营的兵马。而且还有另外的事情也要算在考虑之内,素晴澜眼下不在香必城中,城中大势由素晴影掌控,但是他早晚会回来,除非梨城被攻下,否则素晴澜绝对不会放任香必城由素晴影完全控制。但是即便拿下梨城,恐怕也不是那么轻松的就能站稳脚跟,因为玮垣城的司徒桾没有理由白白劳民伤财的征战,却把梨城拱手让人。就算素晴澜真的能够拿到梨城,最后很可能也就是得到一座百姓和财物都被搜刮一空的死城。素晴澜如果想单凭手中那些为数不多的兵马守住梨城,恐怕香必城就会成为司徒桾下一个将要攻破的目标。
唯一能让司徒桾无法对香必城动手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攻入梨城的时日要一拖再拖的拖延下去,拖到素晴澜对这场战役觉得无望,拖到玮垣城人困马乏,最好是能够拖延到第二年的夏月最炎热之时,三方都无力再战。
“安全起见,殿下这次最好是多带些人马上前助阵。”司徒柏开口道,“名医杜氏挑起这场乱事虽然有错在先,但是夙钦城数万百姓毕竟不能跟着他们受牵连。”不只是不信任司徒垣舫能够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就将一群乌合之众调教到能够登上台面,司徒柏更担心的是,人数太少恐怕有被司徒垣辀合围的危险。操练毕竟不是真正的你死我活的战场,即便操练的再整齐,士气再高,这些男女也始终都是没有经历过生死的新人。临阵倒戈之事,未必就真的不会出现。
“殿下觉得时机恰当可以自取。”素晴影接口道,“名医杜氏也不都是行将就木的老古板,还有些人心中有着不甘被世间冷落的念头,有些人也迫切的想要离开杜氏,否则他们这次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声势来。只不过,他们还缺少一次机会。殿下如果真的接手夙钦城,对于他们而言未必不是种解脱。”
苑玥心中有些念头微动,但是片刻之后又慢慢静了下来。目光从司徒柏和素晴影脸上一一扫过,虽然两人所想不同,但最后的结局两人构思的倒是一致。苑玥心中有丝凄然,面纱后的嘴唇微微翕动。
“你们,你们……有没有想过名医杜氏的以后?如果现在夙钦城被攻占下来,名医杜氏的族人会如何?”没有质问,似乎是在陈述一件很普通的事情,苑玥开口的同时司徒柏脸色变得有些尴尬。
“如果夙钦城被司徒垣辀占据,名医杜氏肯定会被屠杀殆尽。”苑玥有些事情没有告诉司徒柏,关于司徒梣的那些,既然司徒柏没有回头选择跟着司徒梣离开,现在就彻底无法回身重来,司徒梣如何,是不是命悬一线,司徒柏已经没有必要知道了。
“如果今日自取夙钦城,杜氏家主必定会带着族人离开,与驱逐杜氏何异?”
没有人应答,苑玥微微眯起眼睛。
“你们谁能告诉我,杜氏应该何去何从?”名为救人,其实将其逼入绝境,这样的事情苑玥不愿为,也不能为。
“天下人都谣言名医杜氏手中有长生不老的仙药,只要名医杜氏稍有异动,等待他们的就是灭顶之灾。”苑玥声音沉闷,出兵夙钦城,不是只为了稳定局势,更为了报答杜氏家主的救命之恩。自己在香必城虽然是寄人篱下,但是名医杜氏这一次如果兵败如山倒,等待他们的绝对就是死路一条。
长生,这两个字无论在谁听来都是一样的极致诱惑。即便有人能够将金银钱财置之不理,又有几人能把生死置之度外?因此,名医杜氏一旦失去庇护,下场恐怕就会如同数年之前的那夜,屠杀,趁火打劫,只不过上一次杜氏可以侥幸逃脱,而这一次杜氏已经无处可逃。
“殿下,晴影愧对殿下体恤之心,愿自领惩罚。”素晴影眼中闪烁着一些苑玥不甚明了的光芒,也许是确有所悟吧。
歆樾十九年,冬一月下旬,午时一刻,香必城,北城门。
“如果这一次,去趁机抢夺夙钦城,那么与司徒垣辀的进攻有何不同?换了个更顺耳的名号是吗?但是本质又有什么差异?”苑玥深吸了一口气,“壬字营出兵十万围攻夙钦城,夙钦城守兵已经不足六万,如今坚守月余,并非全无招架之力!你们真的以为眼下大军压境就能够轻松将夙钦城收入囊中吗?”
“如今需要我们动用的,不过就是减缓壬字营攻势的奇兵!只要方法得当,两千人足矣!”
苑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胸有成竹,但其实心里也知道这样一来,不是冒着一般的风险。这一次自己真的是在冒险,一场豪赌,自己已经入局,赌注摆在桌面上,清楚明了。
苑玥想看看回忆是不是真的全无意义。
两千人,就算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也绝对不可能尽灭十万壬字营精兵,哪怕是壬字营束手待毙让两千新兵去砍,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了结的。两千人,不过是为了让杜氏安心,自己绝对没有篡夺夙钦城之意,至少眼下名不正言不顺,不可能从杜氏手中抢夺城池。与此同时苑玥也想试试看,那个人到底会不会趁此机会对蕴煌城动手。
楚飒,我想知道,如今的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会不会不宣而战?会不会不择手段?
为了你的昔日旧主,是不是当真一切都可以舍弃,一切都能够轻易放下……
苑玥没有看到,司徒垣舫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也没有察觉到素晴影和司徒柏两人的担忧。
钦点两千人马之后,交代了粮草押运之事,其余士兵由副将交给司徒柏与素晴影手中,苑玥翻身上马,与司徒垣舫一起率队离去。
素晴影翻了翻手中的兵符,戳了一下司徒柏。
“你放心殿下一个人去夙钦城?”只带两千兵马,根本就是去玩命了!
“有贾兄照顾她,没什么不放心。”不放心?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可是不放心又能怎样?这是司徒垣舫必须亲自面对的事实,也是苑玥对司徒垣舫最后一次的考验。
只是司徒柏摸不太准苑玥的心意,苑玥到底想要的是怎样的结局?兄弟相残的话,这样的司徒垣舫能够信任吗?可是,如果司徒垣舫心有顾忌,不对壬字营下狠手,那么他与苑玥恐怕很难全身而退吧!毕竟对上的是壬字营的精锐,不是游兵散勇,没有侥幸的可能。
“你不担心?我担心!”素晴影甩甩手,有些急躁。
“素晴影,你想干什么!”司徒柏顾不得旁人好奇的目光,一把抓住素晴影的手臂。
“都无事可做吗?”素晴影沉下脸来,低声喝道,周围察言观色的众人立即作鸟兽散。
北城门随即缓缓关闭。
素晴影拍开司徒柏用力过猛的手,吊着眼睛,“中午在外面吃吧,殿下不在府里,你也可以休息一下了,不用下厨,走,我请你喝一杯。”
“素晴影,你把话说清楚!”时日久了,司徒柏多少了解一些素府二公子的性情,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因为他不用装疯,只要卖傻这一项就足够让人头疼了。
“走走走!”素晴影反手拽住司徒柏,“有什么事儿喝一杯再说,就当做是给我践行了!”
司徒柏还要再说,被素晴影暗中捏了一把,“人多嘴杂,换个地方谈。”
司徒柏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笑嘻嘻的素晴影,只得闭上嘴跟了过去,这是苑玥的安排?还是素晴影自己要跟去?他就不怕香必城只留下自己的话,会连根挖了素氏吗?
素晴影所有的力气都放在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司徒柏似乎比自己更加收不住,只能转而先安慰他。
苑玥,两千人,你就敢上战场,是你太信任他,还是暗中另有安排?可是,无论你有怎样万无一失的安排,我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以身犯险。夙钦城可以失守。名医杜氏可以被灭族,甚至香必城被素晴澜夺回,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只要能活着看到你,就心满意足。
素晴影微微叹息,原本以为素老家主去世之后,自己这一世再也不会穿上那身黑色的紧身衣,不会再卷入行走于暗夜中见不得光的勾当之中,但是现在,为了她,自己必须重新拾起影卫的杀机和种种阴险手段。
苑玥,我一定要让你平安归来。
“这是我的印信,如果今日践行之后,你我后会无期,你一定要守住香必城,等待殿下归来。”素晴影将炙热的翡玉塞进司徒柏手中,“千万记得,不能让素晴澜进入香必城,特别是殿下和贾兄没有归来之前,并非不信任你,但是素晴澜发狠的话,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素晴影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你知道为什么殿下把你我留在香必城吗?”
司徒柏沉默了片刻,“因为你能调动香必城最多的势力,必要时可以救援,而他需要真正的去面对不能更改的事实,殿下试探他,也是在考验自己到底能不能亲自率军出击。”
“那为什么留下你?”素晴影觉得有丝心酸,说不出,只是,如果日后天下太平,自己一定会远离这样的漩涡中心,游山玩水,再也不会卷入这些是非之中,不知为何,今日看到苑玥翻身上马时,突然有了一种想要了结一切的冲动。
司徒柏苦笑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我最无用吧。”
素晴影扬手给了司徒柏一个爆栗,“怎么没喝多少就醉了呢!”
“呵。”司徒柏揉了揉额头,“那你说说,殿下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在香必城人生地不熟,一无所有,无法带兵出征,也控制不稳香必城的局势,既帮不上殿下,如果素晴澜杀回来,我也未必是他的对手,留我何用?”
素晴影干脆抱着酒壶喝了起来,半响之后才放下,“你真的不明白,殿下留下你,是为了你好吗?”
一句话把司徒柏说得有些迷糊,瞪着眼睛看向素晴影,等待着他的解释。
“刀剑无眼,上了战场,哪怕是靠近前方,都有随时丧命的危险,唯一能够保证你绝对安全的方法就是把你远远的留在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