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或者恨。如此极端的情绪,都不可能长久的绵延下去,因为,人世如此善变。
大喜大丧,若是红白喜事混在一起,又该先着手哪件?
齐府管家尚未想通,齐府就已陷入如此异样的循环之中。冥冥之中,有谁人触动了那扇掩盖已久的幽幽鬼门,至此引发无数血腥遍布的争端。却也有人不知是在隔岸观火,又或者根本就是坐收渔利。只是,这怨念缠身煞气妖娆的果实,岂是如此轻易就能送入口中呢!
正在筹备长公子齐荏大婚的齐府中,第一具尸体出现在齐府长公子的卧房门外。被清晨突然从梦中惊醒之后就再无一丝困意的齐荏发现。齐府长公子皱眉的表情十分明显,却没有声张开来。这样诡异的场景,也着实不适合众所周知。
虽然收视的几乎全无血腥肮脏之意,但是无论怎样干净,还是掩盖不了横躺在地上的是一具剥皮男尸的事实。相对的,越是干净,就越是反常。既然是尸体又怎会全无血腥?齐荏下意识出手之后,却发现不单尸体外表全无血迹,就连被自己切断的伤口也无一滴血水流出。
眼看天色大亮,不愿沾手的齐荏,只能迅速叫来管家悄无声息的将尸体搬离此地。
急急随在长公子身后赶来的管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一具左臂被斩断的男尸,全身向内凹陷,精血被抽干一滴不剩。干枯的程度远远超过所能想象到的极限。男尸的双唇呈现绛紫色,前胸干裂干裂成条条细丝状的渔网纹理。
即便是年轻时曾经跟着家主在边关沙场征战过数年的管家,也觉得口中一阵阵翻涌上止不住的酸意。究竟是怎样狠毒的杀手,取人性命不说,竟然还将尸体做成如此令人作呕的模样!如此亵渎尸体,根本就是天理不容!
由于面容太过干枯塌陷,齐府中下人又是极多,实在难以通过一具什么都探查不出的尸体来强行辨认身份。到最后只能由齐府管家将全部下人叫到一处,以提前分发月钱为由,一一点名上前,过筛子一般将齐府众人彻底清点一遍。
正进行到中途,一名老妇扭着有些摇晃的步伐向一边查看情况的管家奔去。询问管家自己儿子的去向,顺便将儿子的月钱领走,给小孙儿扯上几尺新布裁衣。
老妇年轻时是齐府有名的一朵花蓝姑娘,原本当时的齐府家主有意将蓝姑娘娶为四夫人,可是蓝姑娘坚决不从,决意嫁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身为齐府下人的一名小厮。当时被传为齐府中的一段佳话。可惜好景不长,蓝姑娘怀胎六甲之时,小厮外出采买晚归,被一伙歹人盯梢,抢了采买的货物,将小厮活活钉在郊外田间的木桩上。时值冬月,蓝姑娘苦等一夜,等来的就是爱人已经阴阳两隔的消息。终日痛哭不止悲伤过度的蓝姑娘终于没能生下爱人的遗腹子,一场大病之后蓝姑娘一夜之间两鬓斑白,原本开朗活泼的女子不见踪迹,余下的只有一个毫无喜乐木板面容的行尸走肉。几年之后,齐府门前不知何人遗弃的一双幼童被蓝姑娘收养,蓝姑娘脸上才渐渐有了些笑意。再未嫁娶的蓝姑娘与这个收养的儿子女儿相依为命,儿子虽然有些笨拙,但好歹是极为孝顺蓝姑娘,女儿乖巧伶俐,只是身子骨有些瘦弱。直到两年前,儿子蓝齐凝娶了齐府侍女小珂,不久之后就为蓝姑娘添了一个小孙儿。一家人都在齐府中谋事,齐府对下人又是出了名的礼遇,因此生活算是过得极为滋润。
藏身暗处的齐荏微微点头,得到命令的管家立即找了个借口将蓝姑娘带走,其他下人领了月钱无不欢天喜地的离去,一时之间众人还尚未注意到刚刚脸色焦急的蓝姑娘已被管家领到后方不见踪影。
齐府后院废弃柴房。
久未有人过来打扫的柴房原本是齐府花匠红儿的住所,红儿半年前嫁出齐府,新来的花匠又是个胆小女子,不敢一人独居此地,因此原本清幽的小屋渐渐荒废成现在这副满是尘土的模样。
清晨出现在长公子卧房门外的男尸,眼下正在蓝姑娘怀中,蓝姑娘几次哭晕,被管家就醒之后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整整折腾到傍晚时分,管家才从蓝姑娘口中得知,这男尸就是蓝姑娘的儿子蓝齐凝。管家看看那具沾满蓝姑娘鼻涕眼泪的干尸,实在难以将其与印象中健壮的蓝齐凝联系到一处。还是蓝姑娘最后说出实情,管家才最终确认下来。蓝齐凝幼时,蓝姑娘从未照顾过婴孩,因此一边干活一边将儿子背在背上。当时正赶上夏月潮湿,蓝齐凝不愿在蓝姑娘背上一直扭来扭去,终于用力过猛从在伙房帮忙的蓝姑娘背上摔落。因此蓝姑娘一看到的干瘪尸体右臂上曾经摔断过的痕迹,马上就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遭遇不幸!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在齐荏与管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刚刚确认了身份的蓝齐凝身上时,齐府中第二具尸体出现了!
尸体一事终于纸包不住火,无法在装聋作哑的掩盖下去!因为突然出现在齐府前厅的第二具尸体,远比第一具尸体更加恐怖!同样是全身干枯内陷,但第二具尸体的四肢全部扭断至身后,被一根银杵紧紧钉在后腰。更加令人作呕的是,虽然女尸的全身干枯,头部却并未干枯,反而饱满如常,栩栩如生。而这具女尸的身份却也不必多加确认,正是蓝齐凝的双生妹妹蓝小妹。
齐府终于因此事掀起轩然大波。一件件事情渐渐汇集在一处,形成一张撕扯不破的网。
依照众人提供的言辞来看,蓝齐凝原本与这事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因为原本被齐府管家派去给暂留齐府客房中的杜氏小姐传送膳食的人是蓝小妹。为了避嫌,在杜氏小姐暂居齐府客房行问询礼的这段时间里,府上男子均不得与杜氏小姐有过密接触。但是由于晚膳的菜品实在过多,蓝小妹虽然聪明伶俐十分讨人喜欢,却从小身子骨较弱,一人独力搬运,往往需要几次往返,最后管家才让小妹的双生哥哥蓝齐凝也一起去帮忙。不过也就仅仅是在晚膳时分帮忙运送到客房门外即可。
不出齐荏意料的,大礼之前的血光之灾,令齐府上下人心惶惶。有关于杜氏长小姐是不祥之人的传言再一次喧嚣尘上。
一直保持沉默的齐荏却隐隐觉得这一切似乎并不只与杜葳蕤有所关联。因为这样的关联太过一目了然,而很多时候,越是眼前最直观见到的一切,就越是虚假到全无半丝破绽。
齐府,杜葳蕤所居客房。
“不知杜小姐昨夜可否外出赏月?”一脸浅笑的齐府公子身边没有随行任何小厮侍女,独自一人缓步踏入已九日不曾见面的杜葳蕤房中。
正在闭目养神的惊鸿并未急忙起身相迎,也未曾开口应答。
此时齐府大乱,作为主事之人的齐荏齐公子不在前厅却为何出现在自己房中?想来是齐府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对自己动手了吧。齐荏微微挑眉,看向惊鸿的神色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一闪而过。同时心中不知为何自动为惊鸿开脱。
若两人惨事当真是惊鸿所为,那么此时此刻的镇定,就表示着惊鸿有绝对的把握自己决伤不了她!而自己暗中插入杜氏的探子并未带回任何关于杜葳蕤的有用消息。
若是两人惨事与惊鸿无关,齐荏不知自己为何心中就认定此事与杜葳蕤应该并无关联!那么,就表示一向紧紧抱团的齐府终于没能摆脱落入其他大族暗中各派势力相争的老路!也就是说,该到了自己清理门户的时候了!
惊鸿缓缓睁开双眼,已经拖延做够长的时间,若是自己不给出个应对,怕是这好耐心的齐荏公子会在自己房中站立一夜。虽说自己有银针傍身,倒是不担心齐荏会对自己如何。但是传扬出去,终究是好说不好听!再有就是,惊鸿心中一软,司徒枟还在飞霜峡。中苦苦等候自己。现在的自己又怎会有那种闲情逸致来欣赏面前姿色还算不错的齐府公子!
齐府长公子卧房,暖阁。
蜷缩着身体躺在暖阁中的小榻上,何舟延在等一个人。
一个在何舟延预计之中必然会出现的人。也就是现在齐府暗中真正的主事人。
祈瑞。
何舟延太了解长公子齐荏的秉性,知道今日齐府如此振动之下,长公子齐荏必然无法安睡。因为没有过去的回忆,齐荏对于面前所发生的一切都要弄得清清楚楚,否则绝对不会安睡。以今日两具尸体所指,名医杜氏的长小姐杜葳蕤必定会成为齐荏第一个前去探问的对象!
但是何舟延也同样深深的知晓,祈瑞,在世仙人莞涤尘唯一一名入室弟子,绝对不会上这种浅显的圈套。
因此,今夜,真正将面临盘问的,绝对不是杜葳蕤!而是自己,何舟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