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过水静两不知,承恩未报月满时。
素云偟暗中指使,紧急将司徒琇楠与素明僮合葬,而后宣称他们为歹人所害,自己必会还他们公道,以此堵住悠悠众口。素云偟觉得情婞出身勾栏,所生的儿子,根本不配姓素,连夜使宝儿将尚未取名的婴孩弃于街角。而五个月大的素晴澜,起初却对生母以外的所有人都不作理会,连乳娘喂奶都一动不动,也不哭不闹。素云偟这时才急了,自己这把年纪就算再有儿子,也许等不到儿子能够接任素氏,自己就已行将就木,若是唯一的孙儿现在又出现什么不测……
素云偟连夜叫醒宝儿,将街角里的婴孩拾回来。而宝儿再次返回街角之时,包着婴孩的锦被还在,可是那孩子却不在了!宝儿不敢回去复命,只能在周围寻找,不多时看见杂物中有一包破布轻微抖动,宝儿快步上前打开,发现其中正是一个婴孩,看这破布也知道想必是哪家养不起丢弃于此,于是换了锦被包裹,将这来历不明的孩子带回素府复命。而这些,素云偟却并不知情。这个孩子就是现在已经长大成人的素晴影。
而如今,这已是自己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晴影牵扯到其中,逼使晴澜不得不接手素氏家业,否则就会从此处处受制!
素云偟暗中头痛,如今之计,只能暂且允许这勾栏女子留住府中,以此将晴澜留在身边。就算他再如何不情愿,素氏这份家业也不能落入情婞那个卑贱下人所出的杂种身上!以苑玥牵绊晴澜脚步只能稳住他一时,自己手中尚有一张底牌未出,晴澜就算中途放手苑玥一事,之后能否过得了那人那关,也未曾好说!那人到来之后,自然能够牵制住晴澜!到时候,至于苑玥,哼!当年自己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情婞那个勾栏女,今日未尝不可一而再!
“素晴影!你确是素氏中人,至于你自己究竟是素氏何人,难道还要本公子提点你不成!”素晴澜冷笑的表情,让呆立一旁没有加入战局的苑玥暗暗心惊。晴澜此时表情狰狞阴邪,眸色森寒,全无之前与苑玥相对之时的柔情含笑。若不是自己深知晴澜为人柔顺平和,待人亲切体贴,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单是现在晴澜这份表现看来,必会误以为他是穷凶极恶之人,敬而远之。
“兄长此话何解?莫非对晴影有何误解!晴影正想请兄长提点一二!”素晴影双眸不时从站在素晴澜身后的苑玥脸上划过,似有话要说,但偏偏此时此地人多口杂,无能为力。苑玥心中疑虑暗生,若说素晴澜当夜是一时兴起打抱不平,无意之中救下自己。那么,现在素晴影所作所为又是为了何事?自己与他未曾相识,若说有何交集,也只是刚刚同行一段的萍水之交,为何素晴影会对自己如此上心!按说这位公子刚刚认祖归宗,最不应该此时得罪素府众人,否则以后处处遭人冷遇,岂不是平添烦恼!
“通通停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素云偟一声厉喝,喧闹不止的议事大厅顿时肃静下来。素晴澜与素晴影对视之后,双双停手,整理衣冠。
“苑玥,此事因你而起,你现在即已是素府中人,无论分属谁家,终归是素氏门庭。”素云偟缓缓开口,素晴澜正要开口反驳,就被素云偟手势打断。
“苑玥,此事便随了你的心意,你是愿意从此入住澜儿内院,还是随影儿一同进入家塾读书?”
“苑玥!”两人同时开口,素晴澜怒视素晴影一眼,却发现素晴影并未看向自己,目光投向苑玥,面含悲色。
“苑玥愿听从家主安排,进入家塾,研习礼乐。”苑玥施礼之后,温柔的看向一脸急切的素晴澜。
“好!”素云偟微微一笑,“苑玥虚心好学乃是好事,从今日起便入住南苑琴丝园!”
苑玥施礼,此事终于告于段落,众长辈离开议事厅。
晴澜,苑玥自知家主此番种种,必是想要从中作梗拆散你我。苑玥出身低微,能得晴澜另眼相看已是万幸,岂能一再替晴澜招惹事端!既然今日,家主暗中指明不懂诗书是苑玥缺陷,那么,苑玥愿尽献一己之力,将此劣势除去!晴澜,苑玥何德何能匹配你世家公子,唯有如此,报你搭救之恩!
素府东苑家塾。
“你昨夜几时回府,怎么未曾到老夫这里探望,莫不是已不将老夫放在眼中!”
“恩师还请宽恕,昨夜月半之时方才归家,不忍惊扰恩师休息,还请恩师不要因为责怪!”几个孩童怪声怪气的笑作一团。
苑玥刚刚迈进东苑家塾见到的便是如此场景。孩童嬉戏于房前,不时雪融冰消,从屋檐房角处滴落水滴。扮作家塾先生的孩童嘴上还用黑墨着了两道粗细不一的墨迹。晨光顺着门前已经枯干的藤蔓打进斑驳投影,苑玥心中原本的不安被渐渐抚平。也许自己以后这能长留素氏,替晴澜开枝散叶延续香火。无论昨日如何,就入晴澜所说,如雨过天晴,不再有分毫痕迹。
“你这女人!站在这里探头探脑的做什么!以为晴澜表哥会亲自迎你进门不成!”身后以高挑女声势如破竹般向着正享受着片刻宁静的苑玥直冲过来,顿时将明媚的冬日清晨美景敲碎得七零八落。苑玥暗自叹息,自己自日前虽晴澜入府后便无片刻安生,昨日晴澜更是议事厅里当众大闹一场,现在必然传至素府每一角落,也是瞒不得别人口耳相传。不过,这女子如此开口,怎么听上去似乎是来者不善蓄意挑起事端?莫不是真应了戏词中常说的“表妹入府为圆若干年前与表哥的一段未了情”的老套过场!
“苑玥不知何时开讲,只能先行前来等候,惊扰表小姐,还请恕罪。”苑玥盈盈施礼,做足了应该给予表小姐这个地位应有的面子,却惹来身边一阵低笑。
“苑玥,你不必向她施礼,这样的表小姐,素府之中没有五十也有十五,若是每个都施礼,苑玥也就没片刻空闲可做其他!何况~苑玥是由素府长子亲自领进素府大门,比这些被强塞进来,名不正言不顺的表小姐自是身份高贵得多!”苑玥礼毕抬头就发现素晴影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前,正含笑相望。
“苑玥见过公子。”苑玥心中暗暗嘀咕,虽然是他替自己解了眼前之围,但是……这位二公子怎么真的人如其名对自己如影随形!
“你是何人!竟敢对我家小姐不敬!要知道我家小姐可是未来的……”刁蛮女子身旁的侍女立刻向素晴影怒道。
“有不知进退的主子,就有敢出言不逊的奴才!看来陆氏关门,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晴影刚刚回府,不知陆氏淑娴小姐是向来如此?还是好不容易撞见新人想要以此立威!”素晴影将手中乐果交与苑玥,转身对着陆淑娴低声细语,只是言辞之间却带有极度挖苦。苑玥顿时了然,这位陆氏淑娴小姐,想必是家中破败之前托了关系,送进素府中,想要一得素府公子恩宠,自然就会替陆家争得起死回生的援助。不过刚刚晴影说过,这样的表小姐看来人数不少,既然伴行衣着如此寒酸,想必是晴澜根本没有兴趣。未得恩宠,却跑到自己这里来寻晦气。
“你!”陆淑娴脸色惊变,“你就是那个二公子!”陆淑娴怎么也想不到昨日无意中被自己的贴身侍女翠儿听到的传言竟然成真。这全无风骚美色,长相平平的素面狐狸苑玥,竟然真的堪堪勾走了两位素氏公子的魂儿!
“在下正是素晴影,依家主之命,若是兄长无意接收陆小姐,恐怕日后晴影房中就会多出一名陆氏侍妾!不过,此时看来。”素晴影故意围着陆淑娴走了一圈儿,又仔细打量一番,
“陆小姐牙尖嘴利,又面相枯干,不似有福之人,倒像是丧家败德的典范,大概陆氏就是被淑娴小姐你拖垮,晴影怕自己福缘有限承受不起,可不敢将陆小姐收纳入房!”此刻陆淑娴已面如死灰,双手紧抓丝帕,一双血眸恨恨瞪视素晴影。素晴影却如没事儿人一般,随手指了指旁边路过的小厮。
“陆小姐一双糙手,依晴影所见,像是常年操持下贱之人!面目尖酸刻薄,分明就是常常与人不欢而散,配与这厮,最是合适!”说话间,那小厮正好从旁边极近之处经过,还停下向众人问礼,立即传来一阵酸臭之气,几人纷纷掩住口鼻。那路过小厮正是打理花肥的袁亘,花肥出处自不必多提,因此袁亘常年累月身上都有着洗刷不净的花肥酸臭。
“素晴影!别以为自己是什么二公子就欺人太甚!”陆淑娴气得跳脚,自己明知陆府家中早已残破不堪今非昔比,自己空守着素氏五年却又嫁入素氏无望,这才暗中与素府小厮私通,以求日后还能在素府长留。谁料这素晴影竟然如此挑明直说!正待发作,只见一旁的侍女翠儿不停向自己打眼色,陆淑娴向来凡事都要与翠儿商量之后再做分说,也就只好强压心头怒火。转念一想,也许只是巧合,这位二公子归宗不过两日,又从何处得知自己丑事!
“下次别被本小姐撞见!否则要你们好看!”陆淑娴狠狠一跺脚,转身带着侍女翠儿急急逃离。
“苑玥,是我思虑不周!”素晴影笑容渐消,俊眉微皱,盯着苑玥手中自己刚刚交付的乐果若有所思。
“明日起,苑玥不必如此早至,待晴影亲自去请再来不迟!”素晴影取出一把精致小刀,在乐果上信手翻飞,瞬间乐果坚韧的外壳从苑玥手中脱落。
“苑玥,这是从霜顶山刚刚运来的乐果,一车乐果送到这里,也只有这一只熟到正好。”素晴影表情缓和,像是急于向长辈献宝的孩童。苑玥看着手中的乐果,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乐果究竟有什么功效自己不知,只是乐果为贡品,黑市之中一只乐果的标价够四口之家两岁的吃穿用度。熟到正好的乐果?苑玥是闻所未闻!常人能见到乐果,就已经是欢天喜地,何况品尝!只差没拿到桌前去供奉!这样的贡品不是送去给家主,才更为合适和符合身份吗!
素晴影!你夹在我与晴澜之中,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别说什么一见倾心,我苑玥不是三岁孩童!一无美貌,二无家世,三无银钱!凭什么让你这个绝色的世家子弟动心!
正要将手中的乐果归还,身边再度响起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