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又如何？哪个人又能逃过一死。”
“却，未必有那么简单。”
可是自那之后沈乔然就闭口不言，无论素晴澜怎样询问，沈乔然都始终不再言语。
可是，又有什么事情，能够比死，更让人畏惧？
“公子……公子！”贴身小厮在一边轻声提醒素晴澜，也不知道自家公子在想些什么，竟然在新房中出神的想了许久，再拖延下去，一会儿可就要延误了掀锦帕的吉时，到时候总管不会怪罪公子，可是自己绝对逃不过一顿鞭子。仿佛背上的皮肉记起了几个月前因为失手打碎茶杯而被总管抽打的一鞭，毫不留情。如果今夜的事情出了差错，可绝不是鞭打一下就可以轻易混过去的！没有个二十鞭子，只怕总管不会消气的！小厮只觉得后颈发凉，二十鞭子开什么玩笑！自己这副身子骨儿，只怕连十鞭都抵挡不住！
素晴澜深吸一口气，双腿突然变得无比的沉重，突然蹦出一个念头，只怕自己今夜真的迈出这一步，从此就是云泥之别。不单单是被郑婉若纠缠，也不是心中清楚得知郑婉若怀有自己骨肉后的那种厌恶，只是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深深的不安。
算了，既然眼下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就干干脆脆的面对自己犯下的过错。素晴澜迈出第一步的同时，下意识的看向南苑令一端的房间，不知道苑玥此时……
心口急速的跳动起来。要单独面对的是清醒状态下的素晴澜，郑婉若此时此刻的心情比那夜主动扑上昏睡中的素晴澜更加激动不安。这是自己与晴澜的第一夜，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但是这样柔情蜜意的状态下还是第一次。
自己确实对素晴澜有些许爱恋，只是之前一直将心绪放在暗中打探素氏歆国各地的商铺上，郑婉若开始慢慢描绘出一幅幅不真切的画面。也许过了今夜，素晴澜会放下心锁与自己共赴鸳盟；也许过了今夜，素晴澜会认真的对待自己，不再视若无睹或是彬彬有礼却格外疏离的叫着自己婉若小姐；也许过了今夜……隔壁不远处那个歌舞坊出身的女子，很快就会被素晴澜再退回去。
苑玥……小姐？哼！还是叫小月儿更加适合她一些！
渐渐靠近自己的脚步声，传递到郑婉若耳中，仿佛就是仙乐一般。
晴澜，我……从今夜起，真的会……
苑玥，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只是……
素晴澜缓缓拿起横笛，探向面前大红锦帕盖住的郑婉若的面容。
横笛触碰到锦帕的同时，震天动地的捶门声响起。
“公子公子！不好了！”刚刚离开的贴身小厮惊叫的声音，让原本就不想拿着横笛的素晴澜顿时有了拖延下去的借口。隐隐的担心，那小厮是自己派去照看苑玥的。为的就是防止郑婉若的贴身小侍女碧华会在暗中对苑玥动什么手脚，因为今夜按照歆国习俗，自己进了大妇的房间，如果不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都绝对不能离开一步，直到天明。歆国习俗，却并不只是如此，即便是迎娶其他夫人，在大婚当夜，也必须在大妇房中度过，以示不忘结发情谊。
“苑玥小姐失踪了！”小厮的声音已经喊得变声，自己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只是刚刚前往苑玥小姐房间，发现门前的小侍女小九睡得正香，而且怎么叫也叫不醒，分明是被人点了睡穴。好不容易将小九弄醒，小九却对新房中发生过什么一无所知。新房中端坐的那名女子却根本就不是素府长公子的二夫人苑玥。
素晴澜一把拽起端坐在床榻上的郑婉若，“你把苑玥弄去哪里了！”
被喜帕蒙住面孔的郑婉若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一时情急竟然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敢说了是不是？敢做就要敢当！郑婉若，你这样蛇蝎心肠，休想成为我素晴澜的大妇！”狠狠将郑婉若甩向床榻，素晴澜头也没回的大步离开新房。
腹部的疼痛并不是十分明显，可是殷红的鲜血却顺着双腿迅速蔓延。
“碧华！碧华！”
守在新房不远处的碧华看到素晴澜摔门离开的同时就飞身敢向郑婉若身边，只是，一切都完了。大红的喜帕早已滚落在地，郑婉若半俯在床榻边缘，而触目惊心的血红从床榻一直蔓延至地面。大片大片。
“素晴澜……”郑婉若双手沾满鲜血，整个人陷入半疯，“我要整个素氏给你陪葬！”
入夜，素府前厅。
急急被小厮从众多宾客之中叫出的素府总管已然有了些许醉意。
小厮的一句话就让素府总管的酒意全消。大妇郑婉若身孕不保，二夫人苑玥下落不明。
来不及再向素老家主回禀，总管当即下令除了招呼宾客的下人外，其余所有人都派出找寻二夫人的下落。总管带着几名得力侍女亲自去请府上常住的几位医者，既然小厮讲的明白，大妇身孕不保，那么现在主要的注意力就是放在二夫人身上。想必家主大人得知此事也只能安排医者前去查看，旁人再多只会惊扰病人。大妇郑婉若初遭此劫，不宜再受到更多惊吓。
只是，不知晴澜公子究竟会以何人为重！
素府南苑，小舍。
半个时辰后，偌大素府几乎全部被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众人的目标纷纷指向一直毫无动静的小舍。素府二公子的居所。太过平静的表象下，很难让人不去怀疑，素晴影与此事完全能够脱离关系！
“公子今日身体不适，已经休息。”面色冷硬的贴身小厮毫不退让，几人并排站立将小舍门前唯一的出路挡得严严实实。与素晴影经常嬉笑打趣的模样不同，素晴影的几名贴身小厮无不是终日板着面孔，一副不容旁人小看的架势。往日里，这副架势当然是无人敢挑战，因为几名小厮的功夫都不弱。但是今夜，事出突然，众人又仗着人多势众，倒有几个胆儿大的想要横冲直撞过去。但都被小厮几招就给当场拿下。
“都让开！”素晴澜压抑住的怒火，冷冷开口。
几名小厮根本不为所动，“长公子今夜大婚，不应……”
“轮不到你开口！”原本素晴澜想要一掌将面前的小厮击退，不想那小厮却似无根飘萍一般，直接撞向身后不远处的木质窗扇。
只听哗啦啦的巨响过后，众人目瞪口呆的望向破开一大块儿的窗扇。
只见一身内衫的素府二公子怀中抱着的正是失踪不久的长公子二夫人苑玥。
“不要吵！”素晴影轻手轻脚将苑玥放到床榻上，锦被盖得严严实实。
“素晴影，你……”
素晴影分毫不让的直接开口打断了素晴澜，“兄长，小弟未曾恭喜你今夜连娶两名夫人过门！既然二夫人之位，有人想要争夺，何必非要强求苑玥不可！不必再过多说！如果今夜苑玥当真不情愿，又岂会在大婚大夜逃离！”
“小弟晴影与苑玥两情相悦，还请兄长成全！”
深夜，素府书房。
“婉若？”突然出现在书房中女子让刚刚服过药的素云煌一时愣住，为何郑氏小姐现在会在此地出现？今夜不是她与孙儿晴澜的大喜之日吗？
“素云煌！”郑婉若疯癫一般冲向全身无力靠在椅背上的素氏家主，“你还我夫婿！你还我孩儿！素云煌你不得好死！”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烛火，因此素云煌没有看清掐住自己脖颈的郑婉若下身长裙上血迹斑斑，双手上更是一片鲜红。
“咳咳，来人……来……人……”呼吸困难，眼前一阵阵发黑的素氏家主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柔弱女子狠狠掐住脖子。
“素云煌，你去死吧！”不知从衣衫何处翻飞出的一包毒粉，郑婉若狠狠抖向素云煌。
实是大错特错，却再也无力挽回……这一世，出生入死究竟又是为了些什么……
悔之晚矣，空留身后事，被众人冷嘲热讽，想必你一生执迷不悟，至死才终于解脱。
几日前，入夜，素府后园。
“请恕晴影冒昧。”素晴影起身环顾，虽然后园客房中原本东西就少得可怜，可是眼下多少还是能够看出被动过的痕迹，显然有些贴身的细小物件被沈乔然提前一步收拾利落。沈乔然，我不知道你这个所谓的天算师弟子究竟看出了什么端倪，但是你这样终日被软禁于少有人烟的后园之中，竟然可以凭借着如此稀少的消息作出准确的判断，看来就算不是什么天算传人，至少也是这世间为数不多的聪明人之一了。确实，想要脱身就只能在素府长公子大婚这件事情上做文章，但是……大婚当夜只怕并不会如你料想般顺利。
如果晴影不祝你一臂之力，你也好，苑玥也好，你们都无法逃离此地。
虽然素氏血腥早有预兆，但若是所有人都可以凭借一丝警醒侥幸逃脱，那未免太过轻易。
“沈公子担心之事……”端起的茶杯中飘起的气味儿让素晴影不自觉的皱眉，沈乔然虽然是被软禁府上，可是那些每日送饭过来的小厮未免也太过放肆，竟然用这种残茶以次充好！难道这些日以来，这个沈乔然过得都是这样的生活？
“乔然担忧之事……”沈乔然早将素晴影微微动容的神情看在眼中，先是传闻中素府唯一的公子素晴澜到访，将素氏家主的意图不算合盘的拖出，然后又是这个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的二公子素晴影经常到访，就算自己真的与在世仙人有所关联，也犯不上被如此重视吧！素晴澜早已说得清楚，自己只是素氏家主素云煌手中，可能有价值的众多筹码之一，如果莞涤尘不为所动的话……自己的性命随时会被恼羞成怒的素云煌终止。既然阮末选择了自己，那么就已经是无法可想！可是，自己又何必牵扯更多的人……
“与素公子全无半点关系！”那早已冷掉的茶不过是自己用来擦拭拢晨琴匣所用，沈乔然大概猜到素晴影的推测，难道这位二公子是……可怜自己？
“谁说没有半分关系？”素晴影暗自皱眉，“没有晴影，沈公子想要带着阮末悄然离去，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双眉舒展开来，虽说阮末并不如何精明，但白日里阮末对苑玥的观感应该不至于全部配合才对……
“而且，晴影这次来，也是有事相求！”苑玥，晴影没法跟你在身边，虽然沈乔然只能护送你不远的一段路程，但是能够离开这里就是最大的幸运，记得要走得远远的，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回头！
“如果沈公子不再反对的话……”
素府后园，深夜，素晴澜大婚礼成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