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扇早已为自己算好了退路,趁着姿色未褪,若是不好好捞些银钱,等到年老色衰,又有什么人还会再来捧场!歌舞坊不比其他地方,还讲着些什么人情礼往。在熙楼中想要站稳脚跟,就是要尽展姿色,倾尽才华!才貌双全,绝对是成为花魁的不二法宝!如果说画扇还有一些地方能够成为远远超过其他女子的强项,那么也就只有画扇重金求得的秘传药物。这种药物每隔五日服用一次即可,可以最大程度的降低画扇对于疼痛的感觉。画扇原本只是熙楼中众多美人儿之一,能够爬到花魁的位置,靠得就是当年无意中将一位云游之人伺候得十分满意。那人临走前,留下一份秘方。就是靠着这份秘方,画扇凭借白皙的身体上无数的凌虐痕迹,如此鲜明的反差,将上一任花魁从熙楼高高的露台上推将下去,成为熙楼艳名远播的花魁。也因为无人能比的耐打和妖媚,几年中稳坐熙楼花魁之位。一根常常出现在熙楼众美人儿身上的鞭子,成为画扇特有的凌虐手段。
画扇为自己准备的后路就是临汐城中几处开在正红火的商街上的铺面。但是画扇对于经商一途实在是没有什么天赋,也只是跟风不停的派出手下的伙计去打探素氏商铺卖的都是些什么,然后画扇以稍低的价钱售出。但是这样并不是长久之计。特别是最近素氏商铺几乎无一例外的转变了以往的习惯,不再是备货齐全的常态,许多价钱昂贵的东西都被掌柜以极低的价钱售出,引得临汐城中的一般富户开始纷纷购入,甚至很多摆件的卖价要比画扇亲自经手时的进价都便宜不少。画扇起初也跟着抢入不少珍玩,但是随后不久就发现临汐城中不少商铺都开始大量甩出原本价值连城的珍宝玉器,而买者往往都是些硬充门面的小户小家。等到画扇察觉出不对劲时,各家商铺都以近来不再收购珍玩为理由,委婉的拒绝了画扇。相反,临汐城中近日来,米粮等寻常物品无不大幅上涨。有村夫村妇为图几分银钱,纷纷将自家口粮拿出贩卖,一时间城中嘈杂无比。
正在画扇心情烦乱之极,竟然在熙楼中听到这样一个传闻。据说当日被素氏长公子素晴澜赎身的苑玥在数月之后葬身素府大火,算是替画扇除了一口恶气。但是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天傍晚时分有个在外采买的小侍女回来告诉画扇,说是有一名女子正在很远处的百老酒坊门前徘徊,与苑玥娘亲生前的面容十分相似,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扒下来一般。世间又岂会有两个完全相同的女子?正是无处可以撒气的画扇,听说这事立即就派出身边所有的侍女小厮,一定要弄清楚那名女子究竟是谁!
画扇心中暗暗发狠,无论那女子是谁,这次总不会再有苑玥当时的好运气吧!自己一定要她落到最悲惨的境地!像谁不好,偏偏像苑玥的娘亲!只要与苑玥有关的人!一定都要死!画扇恨恨将手中的一件雕刻的十分精致的玉石小如意砸在桌面上。
苑玥!你逃得了一次,难道还逃得了第二次不成!
临汐城,熙楼,小厢房。
“大少爷……”曲伯手下的小厮赶到熙楼之时,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一向敬重的大少爷竟然当真如同曲伯交代的一般在歌舞坊这种不干不净的地方与那些女子厮混。好在楚飒衣冠整齐,厢房中除了小少爷楚博雅和另一名陌生公子之外,就再无他人,小厮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大少爷楚飒果然有楚家风范,没有如同小少爷一般在外面鬼混胡扯,给楚家丢人现眼!
小厮看向楚博雅的目光中暗藏着的不愉被司徒橙看得清清楚楚,司徒橙心中升起一丝玩味。楚博雅究竟是出自怎样的氏族?楚博雅的兄长为人虽冷清难以交谈,但看得出是一身正气,即便身处歌舞坊烟花酒色之地,也灼灼不染分毫!连一个普通的传话小厮都如此恪守本分且对主子的一言一行做出自己的判断……这样的氏族,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是默默无闻的小门小户才对!依照这小厮看向楚博雅时的不屑一顾,显然楚氏一族最为不成材料的,也就是这位拽着自己玩遍歌舞坊又不学无术的小少爷了!龙生九子各有所好,古人诚不我欺也!
向楚博雅问安之后,小厮立即伏在楚飒耳畔,“大少爷,百老客栈门外来了数名壮汉,扬言客栈中藏有他们歌舞坊数日之前私逃的小侍女,要搜查一番,现在被曲伯带着一众小厮团团围住,已经半个时辰,对方仍旧不肯离去。”
楚飒挑眉看向小厮,曲伯坐镇临汐城少说也有十二载春秋,该不是连如此小事儿都需要自己亲自动手才对,难道……
果然小厮随后再次压低声音说道,“对方言明所逃之人正是苑玥小姐,曲伯请大少爷速速返回,亲自定夺此事!”
楚飒眉头紧皱,怪不得苑玥此前疑心甚重,只怕并不如自己之前想象得那般简单……
临汐城,百老客栈,小园。
门外的喧嚣对于在小园内静静翻看《略典》的苑玥而言,根本就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点点太过轻微的响动。渐渐习惯了楚飒昼夜不归的苑玥,一个人在小园中一日三餐随意动过一些之后,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书中,不管昼夜,亦不论醒眠。经常是睡睡醒醒间,一本《略典》始终不离手边,安安静静的反倒让百老客栈中的楚家下人几乎要忘记这位陌生小姐的存在。
楚飒离去之前早已交代过曲伯,若是苑玥想要离开,可以随时,不必支会自己。而且楚飒还替苑玥准备了一份早已整理利落的包裹,从整个歆国都可以通用的一叠银票,到随身携带的散碎银钱,还有一些则是苑玥穿着合身的外衫。另有一瓶是楚飒离开楚家之时特意带出来的补药,原本是担心楚博雅在外面酒色纵横会暗伤身体,最终决定将这瓶补药一同送给苑玥。
原本随时将包裹放在自己身边的曲伯,在亲眼见到下人回禀上来的情形之后,当即暗中查看苑玥的一举一动,果然如同下人所说,苑玥全无要离开之意。曲伯暗暗点头,将包裹收在柜中,暗中吩咐伙房小厮每日注意苑玥饮食。
如此女子,当真能够让数年对女色并无太大兴趣的楚家大少爷动心,却也不是什么坏事。虽然苑玥出身大概并不显耀,但是楚家隐居多时,早已不是当年那般对于门户一事十分看重,重要的还是楚飒本人的意思。
能够与苑玥同名同姓的女子,只怕整个歆国也没有几人。因此当临汐城中艳名远播的歌舞坊熙楼的当家花魁画扇亲自率领一众彪形大汉出现在百老客栈门前讨人之时,曲伯根本无法做出决断。尽管在心中无数次为苑玥开脱,可是……曲伯心中也是暗暗疑惑,难道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只是苑玥做出的假象而已,苑玥实则是个从歌舞坊逃出的小侍女?
悄悄将手下小厮派遣几人寻找楚飒与楚博雅的下落,另外支出一名小侍女前去查探苑玥的反应。小侍女回应说苑玥小姐看了整夜的书籍目前刚刚休息,今早送去的膳食只是稍微用了一些蔬果,一切正如常态。
临汐城,百老客栈门前。
“小月儿!你还不滚出来!爷几个可是想你想得要疯掉了!”
“小月儿的小嘴儿功夫可不是盖的!”
“那是当然!咱们熙楼的小美人儿,功夫哪儿是别家女子能比的!”
“别把人家的魂儿都勾了去啊!”
画扇坐在不远处的软轿中,耳边传来的粗言鄙语越来越不堪,画扇十分得意的笑笑,都是自己亲自安排下去让这几个熙楼中有名的好手叫骂的。只要还是个活人,就没有能忍过一个时辰还不现身对骂的!苑玥,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忍到几时!
就算你苑玥愿意充当缩头乌龟躲在这家破落客栈中一直不出来,我今日也要让你在此地彻底扬名!苑玥,既然进了这个门,你就别想再干干净净的出去!
突然间万籁俱寂让画扇觉得有些不对头,连连几声召唤轿外的贴身侍女都没有得到回应,画扇直觉外面肯定是出事了,一把掀开帘子想要走出来。
“啊!”一股巨力将画扇击中,画扇站立不稳跌回轿中。
“从今往后,再敢找苑玥的麻烦,别怪我手下无情!”司徒橙贴在轿外的小帘处,刻意压低声音狠狠的说了一句。
百老客栈门前数名大汉早已倒地不起,一地躺尸中间一身白衣的楚飒面无表情。
温柔之后暗藏着的,全部都是。虚伪。欺骗。令人倒尽了胃口。
想要逃离的,即便再如何挽留,也终究还是会离开。与其这般,又何必当初……
临汐城,百老客栈。
楚博雅望向正眯着眼睛在一口一口品尝着杯中物的司徒橙,目光中无言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司徒橙绝对就是当年那个算命先生口中所说的,自己一生之中遇见的吉星贵人!先是拯救自己于水深火热,然后还带着自己重振男子雄风,现在更是挡在自己身前……
哦,不对……
楚博雅看了看三人的位置,应该是说司徒橙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使劲咽了一下口水,楚博雅继续胡思乱想。就算是在身边,可是感觉还是像司徒橙挡在自己面前一样啊!别的不说,单说司徒橙只要现在站在这里,自己就可以躲过一劫!如果不是眼前司徒橙的不动声色,指不定哥哥楚飒现在就会将自己教训成什么模样!
在楚博雅心中,楚家太公的威压之势其实远远比不上如今背对自己的年轻兄长。楚博雅心中十分清楚,家主最多就是罚自己去颂读典籍,再不然就是闭门思过不许外出罢了。颂读十分容易应付过去,起先天色大亮,楚博雅只要往书房大开的门窗之前做做样子,装模作样的读几句即可,等到天色一暗,门窗紧闭,楚博雅就会立即招来几名小厮,一夜不停的朗朗读书。次日天明之时只要用手使劲揉搓双眼,眼睛通红应付家主绝对不成问题,还可以表现出自己的诚意!楚家太公每日要处理的事务往往堆积如山,如果不是身处草庐之中,任何人都会觉得太公还是日理万机的御史大夫无疑!楚家子嗣除了能在赶冬节和祭祖之时看到这位家主之外,其余时间常常见到的也就只有出家大少爷年少老成的楚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