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樱依照三皇兄司徒橙的意思,将内劲打在玉佩的一角,瞬间,竹昔玉佩的最下面一段竹节断裂开来。在司徒樱与司徒橙两人交替用力击打下,化为细碎的一堆儿玉粉。
姗姗来迟的太医诊脉之后刚要说出口丧气话,就被三殿下司徒橙阻止,然后逼着太医开出一张驱寒之后进补的药方。
药方开出的片刻之后,太医配好的药材刚要送去熬煮,就被司徒橙拦下。小心翼翼的将玉粉与药材揉和一处,又找来铜炉,就在轻云卧房中直接熬煮起来。半柱香后,淡金色的药汤被盛放在琉璃碗中,呈给司徒樱。
“英雄不夺人之美,轻云是四皇弟宫中的人,司徒橙不好动手喂药。还请四皇弟辛苦一下,亲自送药比较合适!”轻云根本毫无转醒的意思,自己无法主动吞咽!司徒橙当然不好亲自上去喂药,这等好事还是再退还给心急如焚的司徒樱比较合适!
轻云睁开眼睛的瞬间,司徒樱几乎喜极而泣。同时暗暗下定决心,司徒橙,暂时留在世上,只要这位三皇兄没有阻碍自己的事,那么……也许不必……
世间至宝能否换得回早已烟消云散的过往?
自是不能!
那么,取之何益?
世人贪念甚重,浮光掠影便悬崖纵身,以为是择善固执,其实不过就是执迷不悟而已。
……真正看得如此超脱,你又何不抽身离去?搅在这一池浑水中,对你又有何意?
看破,不过就是看不起而已。眼中自有红尘,而心中并无杂念。又为何非要躯体脱离?
络殊宫,轻云卧房。
竹昔玉佩的残余部分现在就放在司徒橙面前的木桌上,司徒橙有些心疼的细细抚摸这竹昔下方整齐的缺口。似乎有些东西在渐渐远离自己。那些美好却泛着陈旧的过往,从这一刻起真真正正的从自己身上抽离。
即便再如何不愿意去面对,不愿意回想那些桃红柳绿的过往回忆,终究还是躲闪不及的回转而来。甜美到想要毫无骨气的落泪的过去,和现在不得不面对着的荒凉现实,司徒橙即便再不想承认,却依旧是拖延了许久之后,终于做出了决定。
当年国君在自己幼时生辰筵席上赐下的两件珍宝,敝鱼匕首自己虽然常常戴在身边,美其名曰防身,但其实根本就不曾有过真正的用武之地。也因此,司徒橙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会在歆国的天下,就这样绵延又缓慢的行游下去,永远不用担心会有动用敝鱼的那天。同样,更加认为竹昔不会真正的派的上用场。
可是,司徒橙也同时明白。能够有天敝鱼与竹昔先后动用,那么,自己的处境只怕也就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
竹昔玉佩不知是由何物炼制而成。
虽然名为玉佩,但其实,整个竹昔玉佩之中,玉石不过就是最中心小小的一块儿而已,似乎只是用来让外面包裹着的东西有个依附的物件而已。若干年前,各地进贡上来的奇珍异宝的名册上,竹昔玉佩与敝鱼匕首都只是其中毫不起眼的小东西而已。特别是两样小东西颜色清浅,并无华丽的装饰,因此只被当成是宫中一般征用的民间小物而已,排在名册的最后部分。
国君司徒樽当年似乎是一时兴起,翻看贡品名册觉得竹昔晶莹剔透,敝鱼小巧玲珑,赐予司徒橙随身玩耍。两年之后,顽皮成性的三皇子独自溜进堆放着无数奇珍异宝的贡品的藏宝阁中,无意间翻看到当年进贡物品的名册的附册,这才知晓,原来竹昔并非单纯的玉佩而已。
而今,这一切通通被扫进了不忍回首的角落中。可以这样说,司徒橙现在身上穿的用的,几乎都是紫轩宫中最上品的货色。可是,那个给与司徒橙这些东西的人,却已然不在人世了……
皇位争夺,无论怎样的腥风血雨也好,你死我活也罢,那些都与自己并无关系,也不可能有所牵连。司徒橙之所以会在此时回宫,其实担心的不过就是尸骨未寒的国君司徒樽。
四皇弟司徒樱少言寡语,而且又是“最小的”皇子,一直对此事没有表态。
皇长子司徒桾明哲保身,自然是身后的谨言慎行的太傅早已说清楚了一切。
此时此事,谁先一步掀开,就会瞬间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所以当然没有人愿意,以身犯险!更何况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弑父篡权,十恶不赦的重罪之一!只要是皇族子嗣,跟此事沾边,就绝不可能轻易逃脱。最后往往是百口莫辩的困境,甚至不得不以死明志,来彰显自己的清白无辜!
可是,难道可以任由国君的尸首停放在国君夫人的寝宫内腐败变臭吗?
也许在自己的这些皇兄皇妹心中,国君只是霸占皇位已久的帝王,但是……司徒樽在自己心中,却……
皇权能够掩盖得住多少亲情,又能吸引住多少人贪婪无度的心魂……司徒橙一声苦笑。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可以痛斥他人呢?毫不犹豫的救下四皇弟司徒樱身边唯一的女子,陌生到自己只知道她名字的女子,难道在自己做出决定的一刻,就完全不曾期盼着司徒樱在此后对自己下手时,能够因此存有一丝犹豫吗!能够彻底不计后果的付出,不期待亦不张扬的,这世上怕是不会有吧!圣人不仁,而自己既不是圣人,也成不了圣人!能够以一己之力,将那场命中注定要面对的兄弟相争的悲剧拖延得越晚越好。
没有任何幻想,身为歆国三殿下的司徒橙毕竟不是三岁稚童,心中格外清楚的知晓,那场即将让整个歆国笼罩在乱世不安中的兵戈相交,也许今日,也许明时,所有的人都在等,等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将对方……
将自己的亲兄弟置于死地的机会……
最后回头望一眼司徒樱与轻云紧紧相拥的美好画面,司徒橙很想提醒这位在人前很少言语的四皇弟,此后若是兴兵之时,多想想今日与爱侣相聚相拥的温存。
皇族子嗣能够拥有的温馨甜蜜,其实早已被暗中填塞进无数的条条框框,能够到手格外不易。庶民之福,虽然得之容易,却极易失去!是得是失,全在你一人手中而已!
入夜,络殊宫,轻云卧房。
清醒过来的轻云面对着的是更一桩折磨。
深入骨髓的疼痛。
因为三殿下司徒橙离去前曾经再三嘱咐,竹昔入药之后,三日之内不能再服用其他药汤,只能凭借自己的意志忍耐下去,所以轻云只能咬牙坚持。可是……这样的疼痛绝对不是寻常女子可以坚持得住的!即便轻云这般略有一些功夫在身,也抵挡不住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是永无尽头的折磨。
轻云靠在司徒樱怀中,勉强撑起一个不够晴朗的微弱笑容。突然感觉到,皇子也好,主子也好,似乎在这一刻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这个男人,愿意在自己最狼狈最肮脏的一刻,毫不犹豫的将他格外温暖的怀抱交给自己,便是此生已再无遗憾。
平日里一入夜便吹熄灯烛的络殊宫在这天夜里,第一次彻夜灯火通明。漫漫长夜,轻云的疼痛终于略有减缓。体力透尽的轻云在天际微白之时,终于陷入甜美的梦乡中,不再因疼痛而在司徒樱怀中不时抽搐。
黎明时分,络殊宫,轻云卧房隔壁。
“微臣力有不逮!请四殿下降罪!”太医馆的几位医者在司徒樱面前跪成一团。司徒樱俊眉一皱,为何几人都是如此行止,难道轻云她已经无药可救!
“四殿下,虽然三殿下能够将轻云小姐唤回,但是微臣几人到达此地时,那……”太医中年纪最大的罗太医已经年过七旬,只能由他出面说明此事情状,只希望四殿下不要让自己等人陪葬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什么那!还不快说!”司徒樱未问出口的话,被一旁心急如焚的雾绡抢先问出。
“臣等赶来之时,轻云小姐腹中胎儿早已化为黑血流出,臣等实在是来不及为轻云小姐保胎啊!”罗太医脸色煞白,什么化为黑血!若只是黑血还好说,可是刚刚自己无意中看到床榻之上,似乎还有些其他东西。而且,就算血肉可以化为黑血,可是骨头只要生长开来,就不可能是化为黑血的!能够直接腐蚀至骨处的,只怕并不是小产这样简单吧……
“你说什么!”司徒樱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一把将地上跪成一团的太医拽起身来。眸色深沉的司徒樱此时,双眸中迸发出的光彩是太医从未见过的惊异。罗太医人老之后实在力不从心,竟然被四殿下这么一提后,直接晕眩过去。
司徒樱的右手紧紧按在左手上,不愿流露出自己的激动之情,实在难以置信,轻云竟然会怀了自己的子嗣……
午时,络殊宫,轻云卧房。
“你!你说什么!”轻云一把抓住贴身小女侍,却在下一刻双手猛地收回,紧紧护住自己此刻还在不时抽痛的小腹。
什么叫胎死腹中……
自己的孩儿?
自己和樱殿下的孩儿!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怎么可能!
太医说自己有孕在身已经三个月有余?可是……自己明明每月的天葵还是分毫不差!又怎么可能会怀有胎儿?
轻云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自己的手背上,无比的悔恨。为什么孩儿会留不住?难道自己忍不住疼痛时服下的补品补药对腹中的小生命有害?难道自己竟然亲手谋害了樱殿下的孩儿?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待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
凄厉的哭喊声从轻云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双唇中溢出。
正巧此时雾绡将司徒樱送回书房后迅速赶回。
虽然三殿下的灵丹妙药将妹妹从鬼门关上赎了回来,但是司徒橙离去前曾经郑重说过,此药起始之初性温,极易被人吸收,待得数个时辰之后彻底吸收殆尽,则会在体内化为极其凶猛的虎狼之物。因此要可靠之人昼夜护住轻云周全,如此三日,药性转厉为安,自然无事,切不能有半分刺激,否则后患无穷!
可是,雾绡尚未来得及安排,轻云这边却因早一刻转醒,已经疯癫。
“轻云她怎么了!”雾绡将几近发狂的妹妹搂在怀中,任由轻云不知轻重的挥舞着双手打向自己,一面呵斥着紧贴着床榻站立的小女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