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她知道自己胎儿不保……”小女侍昨夜路过隔壁房间时,正巧赶上太医在分析病因,听得不甚明白的小女侍只听懂最后几句,自己主子之所以会九死一生是因为腹中胎儿不保。急匆匆的赶回小姐身边却没有来得及说给轻云听,轻云便在司徒樱的怀中安睡过去。好不容易等到轻云睡醒,谁知道刚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疯了一般,与此同时雾绡便出现在房中。
一声闷响,小女侍倒在地上,七窍流血。雾绡收回左手,不再管地上小女侍的死活。
不顾及主子现在的情状,又不知顾全大局,只一味的通风报信,自以为忠心耿耿,其实最是要不得!愚蠢至极!死有余辜!
悔不该当初吗?这种恬不知耻的遮掩,还真是不符合你的一贯作风啊!可惜,我不愿再与你纠缠下去呢!现在送你下地狱,你就在那里好好忏悔吧!
深夜,梨城,碧渊阁地窖小室。
“我亲爱的姐姐。”邹姝的声音娇媚到几乎能够掐出来,手中的香烛微微倾斜半分,一滴明闪闪的珍珠色蜡油便从香烛上滴落,正正好好的落在了匍匐在地面上的邹媛身上。不知香烛里面掺进了何许药物,伏倒在恶臭的地面上几乎成为废人的邹媛突然猛烈的扭动起来,连带着捆缚在她身上的铁链也同时作响,发出哗哗的刺耳声音。不多时,竟然弥漫出一丝腥甜的气息,显然香烛滴下后,邹媛不只是灼伤而已。
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哀嚎声,邹姝很是有些不满,不过显然是很宝贝着手中的香烛,倒也没有再次向双生姐姐身上滴下。随意用脚踢了踢地上半死不活的邹媛,邹姝仔细分辨着姐姐现在的模样。
“姐姐在此地过得看来是确实不错啊!”极度厌恶的表情,即便现在的邹媛身上爬满了恶心的蛆虫,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只能在自己手下讨一个不知何时就会终止的活路,但是邹姝心中的恨意从未有一丝减退过。
也许是因为邹媛在两姐妹之间,抢先一步夺走了国君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即便国君在认识两姐妹之前,身边早已有数名女子相伴,但是那终究是不一样的!在邹姝心中,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就好像是商铺上出售的上好珠钗,原本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却被无知的小厮趁着掌柜的不在,拿出卖给了另外的一名女子,虽然自己很快便将珠钗从女子手中夺回,可是终究,珠钗还是被她玷污过的……不再如同最初的那份纯净无暇,为自己期待着!
当年的那名几乎被姐姐邹媛鞭打致死的年轻小厮,如今在邹姝的记忆中,只剩下一个遥远又模糊的背影。但是邹姝始终无比感激年轻小厮对于自己的执着,每年到了那名小厮的忌日,邹姝都会斋戒三天,亲自为其上香烧些金锭银元的纸钱。不为其他,只是因为当年那名小厮明知道说出玉镯的来历,他就可以马上脱险,而且这显然也是大小姐邹媛的目的。但是脱险的同时,邹家二小姐邹姝的名号也就彻底的毁于一旦。跟家仆暗通曲款,这样的传闻一旦坐实,即便两人从未有过任何无礼之举,也会被坊间传得不堪入耳。如非男子对自己真正有情有意,在那样的生死关头,供出自己那是十有八九。
偏偏,那名小厮执意护住了自己,尽其所能的不让爱的人受到任何委屈,即便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惜。
若不是如此,世间男子也不会在邹姝心中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若不是如此,邹姝也不会在祭奠那名小厮之时,在自己花园中遇见了之后成为国君的司徒樽。
数年之前,梨城,邹府西院。
院中不知名的高大树木又一次开花之时,邹姝勉强打起精神,一步一步缓缓挪进西院的杂草丛生的花园中。
自从邹府大小姐邹媛指使当日盘查府中所有人的贴身私物之后,原本西院中侍奉邹姝的几名侍女就纷纷向管事求情,不愿意再此后这位邹府二小姐。没有说出口的理由,却是整个邹府众人都十分清楚的,不争的事实。真真假假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邹家家主不在的时日中,大小姐便是整个邹府的主人,府上的侍女都是邹府从小养到大的旧人,根本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二小姐邹姝之事,早已坐实,大小姐邹媛已经为这个妹妹挽足了面子,只可惜,二小姐大概是这些年来体弱多病早已烧坏了脑子,不然怎么会做出如此不合常理之事!
府中的非议却并没有传到邹姝耳中,因为西院中已经没有了侍女的踪影,起初有侍女被管事的换走,新分入西院的侍女都是些粗手笨脚的女子,再不就是些别的院中犯错惹了主子不快的侍女,再后来,就算是这些女子也纷纷提出,如果管事的执意要她们去侍奉一个名节有损的所谓主子,她们情愿一走了之,也绝对不想跟在邹姝身边坏了自己的名号。原本管事的还不怎么理睬此事,直到后来,一名年纪轻轻的侍女因为被无故悔婚,深夜在西院投井自尽。从那天起侍女们作鸟兽散,再也没有人愿意靠近西院,因为传说有两个巡夜的小厮,在西院门前无意中的一瞥,发现有个身穿鹅黄色罗裙的女子从两人面前迅速飘过,当场其中一人就吓晕过去,之后数日卧床不起。西院闹鬼之事,就从此传开。
据说,那投井的侍女年轻貌美温柔娴淑,被无故悔婚都是因为男子家人听到传闻,因此嫌弃女子自甘堕落。而且婚约的那人原本也是邹府的老佣人,邹府众人都对其知根知底,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家,绝对不是无事挑事兴风作浪的无良败德之家。因无颜面对家中父老,侍女只能以死明志。投井自尽的侍女因此对邹府二小姐极为怨恨,所以才会滞留在西院不曾离开。
西院中的侍女小厮人数原本就远远少于其他几院,如此一来,除了一个年老耳聋又瘸腿的老妇人在西院中为邹府二小姐洗洗刷刷之外,整个西院就再无一名仆役。每日只有用膳之时,会有几个小厮侍女成群结队的一起将膳食送进西院大门,但是也不肯多往前再走一步,唯恐被西院的冤魂索命。
就是这样送饭之类的小事,许多下人都不愿靠近西院,心中无不觉得西院诡异至极,那名藏身其中的二小姐十有八九就是个见不得人的妖魔鬼怪之类。
邹姝对于有没有侍女伺候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自从西院的侍女小厮突然不见了踪影之后,所有的事情不分大小,都是邹姝亲自动手。不知是否因此,邹姝竟然因祸得福,身子骨照之前要好上许多。虽然仍旧是常常无力虚弱,但至少不像几年前,根本无法从床榻上起身。
西院中的一棵不知名的大树成了邹姝最喜欢去的地方,那里是不在人世的年轻小厮对邹姝许下承诺的地方,树干上还有当时小厮用随身的小铲子刻画下的几个字深深的痕迹。
吾爱。
下面是小厮的名字。邹姝当时曾要求小厮将自己的名字刻在这两个字之前,小厮却摇头微笑,没有依言而行。因为那小厮说,不刻上名字,是因为在他心中,只有邹姝一名女子而已,所以自然没有必要刻意去强调爱人的名字。
最爱,便是有比较的,有选择的,不够纯粹,不是唯一。只是在数人之中,选取自己认为最好的那一个,谈不上有多么的不可一世。
只是单独的一个爱字。不需要更多的言辞粉饰。
即便阴阳相隔,却能够在邹姝心中永远占据了一席之地。
这样一来,也算是值得……
格外想念着这个已经永远不可能回来的男子。走进自己生命的第一个男子。
含蓄的,温柔的。那些永远无法再次回来的柔情,在每一个寒风凛冽呼啸而过的夜里,邹姝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过,是自己太过幼稚无知吧。这样的家,留下又有何用呢……为何自己没有当初就鼓足勇气跟他一走了之……大概终究还是放不下所谓的荣华富贵吧。
越是刻意的告诉自己要摒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其实在暗中就越是难以真正的割舍掉。凡人,大抵上都是这样。为了很多可有可无的外物,毫不犹豫的放弃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一切,然后再追悔莫及,又或者催眠自己,现在的结局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虚伪,欺骗。其实最虚伪的,莫过于自欺而已……
当身后响起沉稳的脚步声,邹姝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是他?是他身死之后还舍不得自己?
难以置信的迅速回头之后,得到的自然是异乎寻常的失望。
无声的叹息。意外的难过。
无声无息的凝望着面前的陌生男子,气势威严,面若冠玉,可是这样又如何?
再好,也不是自己想要等待的那个人……
再好,也无法在自己心中激起半丝涟漪……
邹姝当年怎么也不曾想到,就是这个意外闯进荒凉的西院,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英武男子,竟然会改变自己的一生。也是因为这个男子,邹家两姐妹异常残酷的争斗才真正拉开了血腥肮脏的帷幕。
邹姝并不知晓,当年只是最小的皇子的司徒樽,之所以会选择自己,也就是因为最初遇见的那一刻,邹姝对于风流倜傥的小皇子竟然视若无睹的木然转身。很多事便是在最初遇见的那一刻由此注定,命中注定要分分合合的两人,其实并不是上天故意安排了那些考验,要让两人的感情更加真挚凝练,而是,上天的警告,用最直接的方式,示意其实你们根本就不合适在一起。
最初的忽视,最后的分离。这其中,有多少因缘注定,又有多少事在人为,邹姝不知晓,也根本不想知晓。
最初的爱人死在自己亲生姐姐手中的那刻起,邹姝心中的恨意就从未曾有一刻消退过。原本无意顺从司徒樽的邹姝,在发现属于自己的东西再一次被姐姐邹媛巧取豪夺之后,终于狠下杀心,开始了永无止尽的残酷折磨。
只是不知邹姝如此一来却是何其可悲,痛失至爱之后,再次袭来的幸福,被当成了刻意报复的工具。
司徒樽在若干年之后才隐约察觉枕边人同床异梦,为时已晚。
大战在即,竟然儿女情长?孰轻孰重难道还需要我来教导你不成!
战是你们之间的争夺,与我何干!孰轻孰重……人人心中自有一杆秤称量!只怕不是我少不更事,而是你老眼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