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尝尝这块,湘荷宫最新做出的糕饼。”司徒桾笑容满面的将一块点心放进司徒橙掌心,“若是喜欢,现在就命人送些到你宫里。”司徒橙也不客气,一口将看不出有甚奇特之处的小块塞进口中。嗯?这是什么馅料?司徒橙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下首落座的谨微,自己素闻大皇兄手下的太傅谨微有博学多才之称,可是,今日之举,还真是出乎意料!这太傅不单学识了得,连下厨都独具特色,如果不是深知大皇兄对于太傅的器重……司徒橙眼珠一转,将手从糕饼漆盘上收回来。慢慢抬头用一种很谄媚的眼神,深情的注视着身旁的皇长子。嗯……司徒桾直觉被自己这个诡计百出的皇弟盯上,肯定会有比较糟糕的事情发生。特别是,当皇弟摆出这种令自己毛骨悚然的神情时,十有八九,不想了,自己还是先走为妙!想溜,哪有那么简单!
司徒橙看出大皇兄已经准备起身逃跑,干脆的一把抓住司徒桾的袖口,“呜!”哭声仿佛有着诉说不完的委屈。司徒桾一看衣袖已经被司徒橙拽得都揪在一起了,自是难以脱身,再说,自己现在强行离开,怕是这位历来难缠的皇弟会像儿时一般故伎重演,跟在自己身后抽泣到自己忍不住答应他的无理要求为止。还有就是,晨贵人刚出宫六日,自己若是将皇弟弄哭,怕是不好交代。与其这样,还不如就在此多耽搁一些时辰,看看这位三皇子又想出什么方法来作弄自己。虽说是作弄,但司徒桾不但不厌烦司徒橙,反倒非常欢迎司徒橙做出些哭笑不得的举动,好缓解一下近日来的紧绷心情。
“橙儿,谁欺负我们橙儿了,大皇兄帮你讨回来!”司徒桾有些好笑的轻拍着司徒橙头顶。
“大皇兄!”司徒橙被皇长子的动作刺激的险些跳起身,搞什么!真是!大皇兄你占我便宜啊!怎么拍我头的动作,跟我往日里拍门外那个小畜生的动作那么一致呢!正想着,书房外传来几声闻者伤心的呜咽声,让司徒橙更是气急。橙子籽儿!你和大皇兄是串通好的是不是!合伙欺负人啊!司徒桾努力忍住笑意,门外那个狗东西,大概是闻到糕饼的香味,不过,它这一叫倒是正好惹翻了橙儿,怕是橙儿一气之下会把糕饼全部吃掉,一块都不给它留吧。两人尚未继续,只听见书房外一阵拖动铁链的声响,之后房门被轻轻顶开一道不宽的缝隙。一颗毛茸茸的狗头从门缝中出现,“呜!”
司徒桾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橙儿的爱兽,总是在关键时刻让这位三皇子脸面全无。这下司徒橙的颜面可是真的有些挂不住,几乎是瞬间黑了脸,就要真的哭起来。坐在下首的谨微因为常常跟着司徒桾出行梓澄宫的缘故,与三皇子的爱兽也有些相熟,急忙起身在得到司徒桾的示意后,拿起自己那份糕饼带着橙子籽儿离开书房。又过了好一阵儿,书房中司徒桾的笑声才慢慢止住。都说是物似主人,不过,这家伙还真是与橙儿太过相像,连橙儿的装哭都被这狗东西学了个十成十。
司徒橙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本来是想软磨硬泡大皇兄将太傅借给自己几日,自己每日一起就能够吃到刚出炉的新鲜糕饼,再磨磨太傅将糕饼的馅料透露给自己宫中的御厨,自己与大皇兄交好甚密,想来也不是难事。结果被橙子籽儿一搅合,彻底没戏了。书房门外传来脚步声,随着几声有节奏的轻声敲门,谨微从外面走进。
“橙儿,刚刚……”司徒桾忍俊不禁,橙籽儿跟橙儿实在是太过主仆类同了吧!这样的一人一狗外出,如果橙籽儿惹祸,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的认出橙籽儿的主人是谁才对!
“没什么!没什么!”司徒橙一听大皇兄又将刚才被岔开的话题绕回来,连忙拒绝继续说下去。自己久未回宫,刚刚回宫就被大皇兄笑,一次已经够本了!哪能再来一次!
司徒桾微一思索,也知这是橙儿面上有些挂不住而已,“这样吧,橙儿刚刚回宫,休息一日,今晚皇兄在湘荷宫中为橙儿接风!”
入夜湘荷宫榭莲亭。
临水而建的榭莲亭中,侍女已经被谨微提前招呼下去,司徒橙尚未赴宴,只有皇长子与太傅面水而立。冬夜寒风凛冽,司徒桾沉默着。站在一旁的谨微也不声不响。
谨微,今夜,本殿下就要和橙儿摊牌……一切如你所料,橙儿接到父王驾崩的消息后,立刻回宫。但是,也许,橙儿长大了吧。不再如儿时一般,将心事万无巨细的讲给我这个兄长听。无论是晨贵人暗中离宫一事,或是行游途中突然失去踪迹的两位皇妹之事,橙儿都绝口不提。谈不上怪你,也许,今夜,你会当场与我这个兄长撕破颜面,又也许,过了今夜,你我都不会再是当年树荫下滚做一团的幼童。生在帝王家,免不得,最后能君临天下的王者,手中都沾染为数不少的同族血迹吧。就是这般,所以,最要不得的便是与身边日日相对之人的牵绊。
皇弟也罢,皇妹也罢,若是一开始,就从未与自己深交的话,来日即将刀剑相向之时,大概心中就不会一再回想那些无力的过往吧……若是平常人家的兄长,此时不是在哄着弟弟妹妹入睡,就是为了一家生计忙碌……不会如自己这般,在举刀相向的前一夜中,还要摆出一副亲热友善的面孔,伪装着兄亲弟恭的假象……
橙儿,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够保持着最初与我相遇时的模样……从皇族子弟注定的命运中逃脱……
司徒桾在这一刻格外想要时光退回到国君还在世的那一刻。无外乎两种选择,一是自己早知今日,就不会投靠晨贵人,自然也就不会与橙儿有所纠缠……二是,自己早些年便将皇族子嗣屠戮殆尽,斩草除根,自然少了后患……
伪装的温柔下,隐藏着无比凌厉的屠刀……又有谁能够记得胸口处撕裂的痛楚。
除了这最后一刻的温柔,还有什么,是我能够给你的?
司徒桾面容上出现的轻微犹豫,都被一旁的谨微看在眼中。平心而论,即便不是一奶同胞,但终究都是司徒家的子女,平日中虽然之间的相交也有远近之分,可若不是老国君突然暴毙,新国君又悬而未定,也许根本就不会走到这一天。司徒橙,若是你还保持着当初晨贵人在宫中时营造出的“幻象”,不贪恋那个天下至尊之位,今夜,对于你而言,只是纵酒欢歌的接风宴席而已。若不是,那么,也许谨微该留你全尸,算是对你的感谢,若不是连你也想要这张冰冷至极的座位,那么,皇长子必不会狠下心来彻底与各位弟妹争夺。到底,今夜的三殿下,会给出怎样的回答?
梓澄宫不算密室的密室。
“啊啊!橙子籽儿!”司徒橙恼怒的看着地上同样瞪视着自己的爱兽,“谨微那会儿不是都给你吃了吗!不要妄图染指我的那份!”司徒橙气急败坏的指着狗鼻子一顿呵斥,“再说!我现在有要事在身!懂不懂!你个小混球!要!事!”司徒橙一边念叨着一边收拾架子上的小件珍宝,这可都是自己的心肝宝贝。
“喂!”司徒橙一声痛叫,回头一看原来是橙子籽儿看司徒橙不肯理会自己,干脆一口咬在司徒橙小腿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是吗?若是不防,又如何?
入夜湘荷宫前厅。
灯火通明的湘荷宫前厅,少见的正在上演着轻歌曼舞,司徒桾似是有些入迷,指节随着音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矮几上。众多女侍穿梭在前厅中将微冷的饮食换下,奉上新鲜出炉的糕饼。按说森冷冬夜,众人围坐,喷香的肉食,暖身的热酒,应该是首选,不过为了迎合司徒橙的喜好,今夜忙碌的御厨全部都在张罗着各种糕饼点心。两位皇子幼年时,司徒橙每次看到皇长子把甜饼偷偷塞给宫中身处最下层的小侍女都非常无语的用别的食物将甜饼换回来,又硬塞回皇长子手中。理由更是让司徒桾有些吐血的感觉,司徒橙大言不惭的控诉皇兄,小侍女大多是民间贫苦人家的孩子,养不活命才送到宫中,为的就是图个吃饱,这些由最底层进入宫中的幼童,幼时常常成为各宫女侍的出气筒,即便以后成为当班女侍,也只能站在最后,做着最脏最累的活计。
所以,别说是甜香腻人的糕饼,就是粗茶淡饭也许都不能吃饱,一次塞给这些尚不懂事的孩子如此数量的糕饼,十有八九,不是被其他小孩子一哄而上,就是马上被吞进腹中,再不然有些孩子根本舍不得吃,往往将糕饼留到每年一次的返乡探亲,交给家里其他人食用。而在司徒橙看来,无论是哪种处理方式,对于这些与自己年纪同样弱小的孩子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若是一人独得大量甜饼,必然会引起其他孩童的记恨和抢夺;若是一人独享,平素习惯了残羹冷饭的身体,一时间怕是会对过量的油腻之物产生不良的反应,而宫中规矩,女侍未正式当班之前,若是身体欠佳,极有可能被认为是体弱之人,不适合在宫中伺候,立刻便会丢掉赖以谋生的营生;可若是留个一年半载在带回家里同食的话,后果就更是不堪设想,即便没有闹出人命,但是必然腐败的食物会带来大笔的寻医药钱,对于原本就困顿不堪的家庭,只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