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没有皇位加身,歆国三殿下未来也是绝不容许旁人小觑的存在。
被需要着。被这样的一位皇子时刻需要着。
并不是真正不会抛弃他……而是……下意识里,奢望着能够被他,永远这样,紧紧缠绕。
“橙儿……”皇长子略带寒气的低沉嗓音响起的同时,司徒橙猛然惊醒一般,同时开口。
“来人!”手掌冰冷,司徒橙望向司徒桾的眸色带着异样的平静。
没有司徒桾习以为常的纠缠吵闹,更没有解释挽留。司徒橙甚至根本不想为自己洗脱对皇长子太傅无礼的嫌疑。直截了当的开口的同时,将司徒桾所有想要说出口的安慰通通塞回皇长子口中。司徒桾,我司徒橙不稀罕你的金口玉言。
“三殿下。”
“三殿下。”
妙龄少女当值是整个梓澄宫中的一大特色,其他宫里可是没有这般气派的摆件。但这些女子并非当真就是无用的摆设。
梓澄宫中的妙龄女子都是司徒橙从每年入选紫轩宫中的众多女侍中精挑细选而来,可以说,所有的女侍都要经过司徒橙筛选一次之后才会被分派到其他各宫,能够选入梓澄宫的女侍虽然都是外表娇弱,但反过来说,这些女子娇弱的其实也就只有外表而已。
经过司徒橙亲自调教之后,这些女侍对于宫中除晨贵人之外的妃嫔都敬而远之,也极少理睬其他宫明里暗中派来的,用各种方法刻意讨好她们的人。同时,这些女侍在闲暇之余都会被梓澄宫中的武师授以种种防身的浅显功夫。只有个别天生骨骼轻奇的女子,会被传授一些独门功夫。
按照司徒橙私心的想法,母妃根本毫无让自己争夺皇位的意图,但是皇宫之中,没有一处是可以安心入睡的地方。留些有用的女侍在身边,总好过别的宫里那些一到夜晚当值就跑得无影无踪的侍卫要好得多。
迅速推门而入的女侍是新近才被允许真正独立当值的一对双生姐妹。姐妹两人虽说是双生,却是任何人都可轻而易举的将两人分辨出来。因为姐姐的左眉梢处长有一颗血红色米粒大小的痣,而妹妹的目光冷到极点,仿佛根本就没有俗世凡尘的情爱。这对姐妹最初进宫是准备送去御膳房,因为姐姐做得一手好汤,而妹妹天生神力,能够单手举起御膳房中央古井上的雕花石盘。司徒橙起初选中两人就是因为看中了姐姐的手艺,不料两人送进梓澄宫后园的当夜,梓澄宫中武师便连夜求见三殿下,说是发现至宝。
姐姐对于暗器似乎有着天生的敏感,无论是掷出暗器时的精准,还是躲避暗器时的敏捷,都被武师极为看好。妹妹身体柔软,可以从很细小的缝隙中通过,旁人无法通过的狭窄空隙,妹妹只是多费一些功夫,基本上都可以通过。
而姐妹同样的慎言慎行,完全听从吩咐的模样,深得司徒橙的心意。
送客……
司徒橙的眼神迅速从一双女侍身上划过,毫无焦点。根本不情愿开口。无论怎样,被拒绝也好,被推到次位也好,还是……不想从此就断了这份兄弟之间的……
算了,何必还做多想……皇长子的心中,已经被另一个人占据了,不是吗……
自己早该清楚,弟弟在哥哥心中的地位,不是被未来的嫂夫人占据,也早晚会被歆国的江山抢夺大半才对……何况,橙儿心中怎么会不清楚……
皇长子心中,歆国江山重于一切。
而这位真才实学却并不如何显山露水的太傅,就是争夺天下的第一步。
韬光养晦,还是另有居心……
自己并不想要真正的了解。
只是,天下大概真的就是样儿很不同凡响的东西吧,即便再如何俗不可耐,司徒橙仍旧不得不承认。歆国万里疆域,对于皇长子……不,是对于所有的皇子皇女而言,都有着莫大的吸引。皇子皇女又如何?终究是锦衣玉食的寻常人罢了……
只不过,寻常人家的子嗣争夺的是些微薄的祖产田地,而皇族子嗣血雨腥风无风起浪的是下面的庶民罢了……有何不同?
司徒橙很想揪住所有皇子皇女,大声的告诉他们,所谓的天下并不是他们眼中的什么城池,什么银钱,什么贡品美人儿……但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
自己并非不想占有这万里河山,不过是方式有所不同罢了,可是,并不比别人好上多少。
自认这万里江山,其实真正吸引我的,也不过就是手中尺寸小物罢了……
就算是旁人争破头的珍宝又如何?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清不远,不如不取!
午时,梓澄宫,前厅。
甫一走进前厅,司徒橙便被满屋的大小女侍吓了一跳。
一夜无眠,头痛欲裂辗转反侧,及至天明才开始浅眠的司徒橙,一直睡到午时才将将费力的从床榻上起身。口中酸苦横溢,显然是肝火旺盛所致。将桌上的暖汤一饮而尽,想要借此冲淡口中异味的司徒橙随即发觉胃里翻江倒海,一口水喷出,狼狈到了极点。
一整个梦里都是皇长子看向自己时,质问不信任的神情。
耳边回响着那句斥责,“司徒橙!你把谨微怎么样了!”
司徒橙并不觉得自己身为皇子就有多娇贵,也不是没被皇长子斥责过,因为天性顽皮,又加上此前常常作弄宫中皇族各宫子嗣的司徒橙,被斥责是十分常有的事情。甚至梓澄宫中的内务女侍里与司徒橙交好的几人,偶尔也会在私底下不伤大雅的逗弄一下这个十分和善又风趣,并且会刻意配合的三殿下。只是,像昨夜那般毫无遮掩的怒喝,即便是国君司徒樽也从不曾有过。
司徒橙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被自己与橙籽儿一起留在宫外的楚家小少爷,司徒橙格外想见见楚博雅,立刻,马上。可以看得出,这位小少爷虽然在楚家并不如何被人排斥,可是,上面有着那样一位杰出的兄长在前面打好了样板,一言一行都会被众人用来互相比较。从楚飒身上不难看出,楚家原本就是书香世家,而且,只怕这个隐于市井或者藏于山林的楚家,还不是一般的书香这般简单。楚飒的身手,不敢说是司徒橙见过的最好的一个,却是三皇子行游各地多年,见过的最扎实的一个。世间文武双全者并不少有,但是文养于内,而武臻极致的世家子弟,万中无一。与这样的人为友,未必受益终身,但若是为敌,却必然是九死一生!
如此出众的兄长对于性喜戏耍的楚博雅而言,只会是不得不面对被氏族暗中鄙弃的命运吧!
不成器的纨绔子弟,生活在完美兄长的光环下,如履薄冰。是旁人看不穿也不想理睬的异常艰辛。
常人只会看到楚飒的风光,却根本不想理会楚博雅的感受吧。为什么兄长文武双全,幼弟就一定要青出于蓝不可?难道族中有一人文采韬略十分突出,其他子弟就不能再选择旁门来另有建树?世人或羡慕或妒忌的眼神,很多时候便成了杀人无形的利器。
可是,并不能够如此,不能如自己所想一般,将何其无辜的楚博雅卷入其中。宫中是非凶险,母妃又数日之前就返回宫外家中,显然宫中情势早已生变,此时将楚博雅贸然带进宫里,只是徒增祸患。楚博雅最多不过是惹些小事,但是此刻宫中草木皆兵,自己能够自保,也是仰仗着母妃氏族的背后势力,但是想要罩着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却是万难中的万难。
前厅中恭候三殿下多时的女侍们心中不免有些抱怨。手中的糕饼已经全部更换过两次。原本是清晨主子就让自己等人从湘荷宫一路小心翼翼捧至梓澄宫,一路上怕吹冷了不够香酥,众人是又得快步又得仔细,生怕有一点点的闪失。谁成想,这位备受国君宠爱的皇子摆出了十足的架子,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湘荷宫中的女侍们站了近三个时辰,又不能放下手中的托盘,纷纷累得暗中眉头紧皱。而且,若是干脆这样站在这里也就算了,毕竟主子是主子,自己身为女侍伺候皇族,那是无上的荣耀!
但是……
三殿下到底知不知道,这些糕饼,并不是普通的宫中御膳房所制!而是……而是,皇长子司徒桾亲力亲为!虽然一向知道皇长子宠爱幼弟,因为两人都是被晨贵人养大,而晨贵人对于皇长子司徒桾视如己出,但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三殿下持宠而娇,未免太过欺人!
原本司徒桾为司徒橙亲手做糕饼一事,只有太傅谨微和两名木讷不言语的厨娘知晓,但是就在昨夜,司徒桾为了赔礼,连夜为司徒橙赶制桂花糖糕,湘荷宫夜间当值的侍卫被叫去数人打开冰库取用贮藏的天水,再也无法隐瞒,此事因此迅速传至湘荷宫各处。虽说众人并不知晓究竟为何,皇长子会为了皇弟如此大费周章,但是,清晨蒸出的第一锅桂花糖糕被送往梓澄宫,却是不争的事实。
而皇长子司徒桾却并未因此停手,似乎是算准了三殿下不会早起,司徒桾不停的做着糖糕。因为糖糕不比其他糕饼,过了一个时辰不享用,就会渐渐失去形状,瘫在托盘中,因此司徒桾不停手的做,直到太傅谨微赶来,才将双手十指因为揉捏花糖而红肿不堪的皇长子从御膳房中强行拖去休息。
此时,梓澄宫中的司徒橙尚在睡梦中没有醒来,而前厅中湘荷宫中的女侍手中的糖糕,已经全部更换过两次。温热香甜的外表下,掩藏着不能说明的苦涩。
谨微,你是有意为之,还是刻意示好,我司徒橙根本就不想知道了……
“通通滚出去……”司徒橙目光中书剑迸发的锋利将原本想要得到赏钱的女侍们的美梦敲打的支离破碎。
“谁准你们进来的!”冰冷的问话让一众女侍不自觉的打寒颤,从不曾见识过三殿下这一面,众人印象中的司徒橙永远都是一副嬉笑玩闹的模样,像是云梦山的寒泉暖水。
温柔了太久……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了,暖水的下面会是怎样的炙热……
正是这样的温柔,谁也不会想到,司徒橙也会有爆发的那天。
女侍们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残局,将大堆大堆的糕饼搬走,没人敢此刻去触三殿下的逆鳞,告诉盛怒中的三殿下,湘荷宫中的皇长子不眠不休,已经做了整整半夜又半个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