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樱不是那些小女侍,会被自己这么轻易就哄骗过去。想要瞒住司徒樱只能真的一切如常,否则,自己已经下了决心要去完成的事情,会被司徒樱轻易的破坏掉。
殿下,请原谅轻云的自私和软弱。这样的日子……只能让轻云生不如死。
就请殿下,忘了轻云这个人吧。
无所谓又或者无,只有当一个人亲自靠近他们,看到他们深居简出的生活之后,才会了解,这样一个悲天悯人的世家是在经历了怎样刻骨铭心的痛苦之后,才会对苍生放手,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凭借着旁人无法触及的决绝,应对着原本不应该承担的一切痛苦。
杳无音信的背后无外乎两种情形,一种是她已经到达了最后的目的地,却不知为何将应该完成的事情置之不理。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她这个人,其实早已不在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原来设想好的结局。
迷失的到底是那个早已被蒙蔽了身心的自己,还是现在这个觉得懵懂似悟的自己。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像预计好的那般毫不犹豫的背叛身边的这些人,在动手的这一刻才发觉,竟然这样的艰难。仿佛是曾经祖辈那位先人一样,被这些人吸引,最后只留下一些连名字都佚失了的典籍。不畏权贵,只为天下苍生。日夜坚守的原则,其实没有任何偏差,却不是我这种靠近就是留有居心的人可以横插一刀的完整。刻意的靠近,现在看来,当真就是格外肮脏。
他们的祠堂中,一直摆放着别家先人的牌位,我实在无言以对。为由悄然身退。以怨报恩,不是我所能为。
他们是恩人,难道她对你而言就毫无意义?没有当年的她,何来今日的你我!如今她命在旦夕……
如今她命悬一线,你就可以用另一个恩人的性命相抵?既然你觉得可以一命抵一命,若她有事,我自会以命相抵,陪她到阴曹地府走一遭。绝不会今生今世负了她!却也不会因她而起,负了无辜的别人!谈不上你口中所谓的亏欠!
午夜,飞霜峡。名医杜氏祠堂。
如果不是冷月自小就眼力出众,也很难看出杜氏祠堂其中的一样。不过冷月看出的毕竟还是极少一部分而已。
星光黯淡,也许是飞霜峡。地处峡谷之中,原本能够看到的就只有不大的一片天空而已,自从冷月从临汐城一路来到飞霜峡。之后,就很少再看到过满天繁星的模样。相较于临汐城中醉青坊入夜后的喧嚣吵闹,说书先生的卖力弹唱与台下看官们的打赏之声混成一片,飞霜峡。的夜晚对于冷月而言实在是太过静寂,总是显示出一种淡然脱俗之感。自从自己房门外每晚不定时出现的盯梢小厮月余离去就不再出现之后,冷月料想名医杜氏已经对自己放松了警惕之心,此后的夜里,几乎每晚都会在飞霜峡。中各处探查,却始终没有找到什么特别之处。
冷月早已走惯了夜路,并不畏惧黑暗,相反,黑暗常常会带给冷月一种异样的安全感。确实,黑暗之中很难将周遭的一切看得十分清楚,可是同样的,别人也无法将自己看得准确。而且,视觉上的一时阻塞,往往会带来其他五官的感觉骤然敏感,即便是风从耳边轻轻掠过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也会变得极其清晰。
也许是身在杜氏的数月里,冷月已经习惯了杜氏日落而息的规律,在外探查的冷月甚至根本不用刻意放轻脚步,因为一旦入夜,杜氏就不会再有人走出房门。杜氏入夜之后的静寂是全然没有危险的,不必像在临汐城中一般,处处都要提防着暗藏在不知何处的杀意,也许只是掠过身边的轻微声响,都会在没来得及注意的那一刻,变为致命的杀招。
冷月却并不敢因此就变得疏忽大意,因为名医杜氏,毕竟已经不是数年之前声名鼎沸的那个不可一世的世家。当年有关于名医杜氏的传闻,直到现在坊间还是不时有所流传。据闻当年的名医杜氏开在前朝刖国都城的医馆,不止昼夜不关,甚至连杜氏大宅的外围都专门为远道前来治病的病患准备了独立的房间,而且分文不取。据闻当年的名医杜氏府邸大门上并没有如同旁的世家挂上宗族显赫一时的姓氏以示尊贵,只是挂了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悬壶济世。据闻当年的名医杜氏曾有两人为了救助病患身陷险境,最后几乎是一命抵一命的将半死之人从鬼门关上抢了回来,之后被救的其中一人便自愿留在杜氏府上,当牛做马任由差遣,杜氏却在百般劝阻不成之后,收下了那人成为名医的入室弟子之一。其实那人资质平平根本够不上入了杜氏的法眼,却因为大病一场,因此对于世间苦难极有悲悯之心,因此被名医杜氏看中。
如果冷月记得不错,兄长曾经告诉过自己。想成为一名好的医者,并不是只有天资卓越这一项,还有一样是数年之前的名医杜氏最为看中的,据说也是想要成为杜氏入室弟子的最重要的一件,便是对于病患的悲悯慈悲之心。如果不是这般……那么当年,那位冷家先人也不会被名医杜氏勉为其难的收入门下,也就自然不会有之后冷家遭遇的种种惨事。
如今潜入杜氏祠堂,只是冷月凭借一时直觉,总觉得会在此处发现一些可以算作是答案的东西。冷月推开有些微凉的祠堂大门,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
黑底血书的牌位历历在目。几乎都是杜氏,有男有女,少有一些不是姓氏杜的,也都在旁边有蝇头小字书写的身份,无不是杜氏嫁娶之人。冷月仔仔细细的从上看到下,真的没有旁人。不知为何,冷月总是觉得那些牌位上的血书并不是怨恨,而是悲伤。
名医杜氏最深沉的悲伤。一笔一划,一字一字,由血书勾勒成牌位上数十个名字。
抹不去的血腥过往,数十年前将名医杜氏从前朝的历史中刻划出最浓重的一笔,然后被从世间一夜抹杀,连根拔除。据说当年所有与杜氏沾亲带故的旧人,也在那一夜的浩劫之后,变得家破人亡,侥幸活下来的也都是从此亡命天涯。
冷月当然知道,血字的牌位意味着大仇未报,可是,杜氏祠堂中却并未表明,谁才是当年害死杜氏上百条人命的凶手。难道除了前朝刖国皇族慕容氏以外,还另有隐情?
祠堂常常有人打扫,因此格外干净。供奉的蔬果都是飞霜峡。中所产,并不像市井中的平民百姓一般,供奉的都是老五样儿,名医杜氏并不追求那些不必要的排场。冷月眼中,杜氏始终是随性随意,即使家大业大,也毕竟有所专攻,并不与世间流俗。
冷月一时间看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同,白日里经过祠堂门外时,刚巧赶上一个打扫祠堂的小厮从里面走出来,冷月是无意间的一瞥,发觉杜氏祠堂似乎与旁的人家有些不同,但是再回头观望时,小厮早已将祠堂大门合拢。冷月毕竟是新到杜家之人,而杜家因为前段时间出了大事,一时间对于闯入飞霜峡。的冷月,很有些提防也在情理之中。
冷月能够进入名医杜氏,凭借的只是一时突如其来的幸运。即便是冷月自己也没有想到,藏踪已久的名医杜氏,竟然会在自己刚刚离开临汐城的第三天夜里就与自己搭上了关系。
数月之前,冷月刚刚离开临汐城的第三天夜里。
“诶!有没有人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快醒醒啊!”两名女子的声音一前一后的响起,在夜深人静的小路上显得格外突兀。将原本在树上已经入睡了一段时间的冷月惊醒。冷月向下望去,只见一名男子倒在小路一侧,旁边是两名上了年纪的女子,旁边零零散散的堆放着大小不一的鱼篓和几个小包儿,另一边还有两个火堆,显然是男子一人上路,夜里错过了宿头因此在外点起篝火准备熬过一夜,两名女子的口音听上去像是临汐城城郊的农家,看样子似乎是要到龙涎河边打渔。听两个女子叫的有些古怪,冷月仔细向那男子看去,却发现男子面色青紫一片,身体抽动不已,伴随着口吐白沫。两名女子大概是突然发现身边的陌生人倒在地上像是发病,所以才会惊叫出声,冷月有些无奈,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僻静小路上,就算白日里也没有多少人影,如今这三更半夜,两个女子就算喊破了喉咙只怕也没有人来帮助她们。已经被两人尖利的声音吵醒,冷月也无心再睡,只能趁着两人惊慌失措由另一侧悄然下树,装作是夜里赶路的商旅正巧路过此地。
正如冷月猜想的那般,两名女子与那男子根本毫不相识,因此虽然夜里宿处相近,却都在提防着男子,因此才会在男子刚刚倒地不起的瞬间就发现情况有异。
冷月跟在兄长冷镜身边多年,虽然并不像兄长那般对于医道有很深的钻研,却也耳濡目染的知道不少救治方法,离近了一看就已经知晓,男子所发的急症并不是突然,而是早已做下了病根。想必这种人明知道自己有病在身,还敢孤身上路,应该是身上随时带着特效药,以防万一。
冷月探手进去,果真从男子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打开之后,里面是数粒儿不大的药丸,就着两女手中的水袋,冷月取了两枚药丸喂下。不过一刻,男子悠悠转醒。三个女子这才放下心来。
“小生杜添泠谢过三位大恩。”那男子郑重其事的向冷月等人道谢,却顿时被冷月发现了其中的一字,杜。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也许这人正是自己千方百计也要找到,却始终无从下手的名医杜氏的族人!
当真没有缓解的余地了吧。二十几年相安无事,直到今日才显露出端倪。狰狞丑陋,这才是你隐藏在面具下不为人知的真面目。当她与我之间,两者不能兼得,自然是舍我取她。你欠了她的,我自然也早就有所亏欠。只是如今,你言之凿凿,只剩下我一人进退维谷,又该如何取舍?你只顾着眼前的人,却早已不念及往昔的情谊,分心旁骛是否会让你当真觉得那么烦躁不安?我也无甚可说,只有敬而远之。你我本非一路中人,道不同,自然也就不相为谋了吧……
兄妹之情,原来竟然也可以如同其他情感一般,缘尽缘散。我自问扪心无愧,既然昨日相欠,那么日后便尽力换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