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青坊中的许多说书先生,白日里凭借说书卖唱将自己在人前混个脸儿熟,夜里就不知道躺在哪位肥头大耳的恩客身下,妖媚呻吟。白日里的恩客,多少在夜里都会得到些真正的好处。揩些油水,即便在白天里也是常常有的事情,入夜之后只要说书先生没有临时加场,就常常会被白日里捧场的恩客们各自包下。
卖艺,卖身。
在柳臣眼中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卖艺,技艺当然是后天修炼出来的,没有谁能够打从娘胎一出来就口齿伶俐,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的。每一门技艺无不是经过长年累月的刻苦练习和钻研,才能够臻至极致。登峰造极,这四个字背后的每一步都是无比的劳累和痛楚集于一身,才有可能达到的。
至于卖身,就更是艰难。在别人身下承欢,一日两日的雨露恩泽,谁都可以当成是一种滋养,享受着快乐,又有大笔的银钱可用,若是没有一门可以养家糊口的手艺,那么,选择投身歌舞坊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上天给每个人的天赋都是不一样的,但是很多人似乎并不受到老天爷的眷顾,常常是一无所有。看似十分简单,但是单一重复的动作在一天之中要不断重演几次,数十次,甚至是数人一起呢?恐怕没有人会觉得很轻松吧!
柳臣眼中,两者可以混为一谈,却绝对不能够兼而有之。
打着卖艺的旗号去卖身?每次柳臣看到这样的事情,都暗中使绊,尽力阻止。
醉青坊中的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曲寒烟是一概不知,因为曲寒烟往往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肯从床榻上爬起来,午膳过后又时不时的出去游玩,午后只要冷月的小点心一端上来,曲寒烟就嘴不闲着,哪有那个闲情逸致管什么说书先生!晚上是醉青坊中一天最热闹的时候,也只有这个时候坊主曲寒烟才会花枝招展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自从沈乔然离奇失踪之后,醉青坊中也没有了什么新鲜的本子,因此曲寒烟倒是渐渐去的少了,常常在晚上睡得很早,或是不睡的话,干脆整夜在卧房的柔软床榻上面看些市井上流传的小本子。偶尔曲寒烟心情尚好,也会改写一些小本儿,给坊中的说书先生们卖唱用。
醉青坊的大小事情,因为有冷镜这个几乎是事必躬亲的总管存在着,曲寒烟并不如何担心。总而言之,冷镜绝对不会让醉青坊倒了,这点信心,曲寒烟还是有的。
而这些情况,醉青坊的总管冷镜自然早已知晓,却根本就不想要插手其中。卖艺,还是卖身,这些琐碎之事冷镜觉得根本没什么区别。醉青坊只不过就是提供一个地方,每一个说书先生都是自由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醉青坊没有死角可以供那些下半身发痒难耐的看客随时随地的解下裤带,因此即便当真是说书先生与恩客勾搭一处,也无法就地办事,还是要离开醉青坊,走得远远的另外寻觅地方,因此对于醉青坊而言,并没有舍呢么损失。
在歆国历律之中,说书先生当然不会被打入贱籍,但是,有着这样出身的人,想要嫁入高门大户是根本不可能的。倒是有两情相悦的男女彼此婚嫁之后,因为无法养活子女,而不得不从新回到坊中卖唱的先例,因此冷镜并不担心,说书先生会因此就纷纷洗手不干。
冷镜的容貌算得上是不错的了,此前柳臣对于冷镜这个总管的印象倒是觉得还算很好。毕竟醉青坊的坊主曲寒烟并不管事儿,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那么,将醉青坊打理的井井有条的,非这位冷镜总管莫属。但是自从有一夜,柳臣无意中走到醉青坊后园,亲眼见到冷镜一把横抱起频频抗议的曲寒烟走向开着房门的卧房时,柳臣就觉得冷镜这个人当真是格外的恶心。
以冷镜的头脑已经足以得到曲寒烟的重用!犯得上以身体诱惑自己的主人吗?
怪不得整个醉青坊中风气如此之差,原来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一位见不得人的总管,下面的人又能好得到那哪里去!
“呵,不肯说吗?”冷镜靠近柳臣的脸,自己的身体几乎是与柳臣重叠在一起,口鼻中充斥着柳臣颈项上特有的香气。湿润的舌尖,一点点顺着柳臣的脖颈向下延伸。
这种药物并不能够勾起人的情欲,但是,如此炙热的灼烧感,却能让人的身体敏感到极点,轻微的撩拨,也会在瞬间演变成为燎原的大火。
“啊……不……”恶心。又湿又热的感觉,是柳臣最讨厌的触感。身上的内劲似乎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压制住了,全然使不出力道。瞪向冷镜的双眸里泛着触目惊心的恨意。柳臣不知道冷镜曾经用这双手怎样对待过别的女子,但是柳臣最深刻的感觉,就是恶心反胃。
药效在这一刻似乎是发挥到了最大的程度,柳臣全身颤抖,一线银丝从嘴角处滑落,视线模糊,再也拒绝不了冷镜的靠近。
冷镜双手翻飞,迅速解下柳臣身上捆缚着的锁链,将柳臣抱在自己怀中。轻柔的亲吻,让冷镜自己都觉得很是奇妙。这样的感觉,对于曲寒烟从未有过。独占?想要让怀里的这个人彻底的属于自己……
没有再继续深入,密室中到处都是刑具,不然就是些陈年的桌椅,冷镜心中清楚得很,自己并不想在这样的时间地点,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
柳臣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就是靠在冷镜怀里,但是片刻之后,当最后一波儿炙热从体内突然涌出时,柳臣措不及防的昏了过去。
冷镜亲吻着柳臣满是汗水的脸颊,嘴角边浮现出一丝笑容。
冷镜并不知道,这一切,从他开始喂药给柳臣,再到最后柳臣面红耳赤的昏倒在他怀中,所有的场面,一丝不落的被第三个人收入眼中。
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如此简单的事情竟然会被你弄得如此凌乱,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堂堂一国皇子连这点小事儿都狠不下心做个了断,你下不了手的事情,不代表别人也同样下不了手!他会因为你的所谓仁慈,所谓的兄弟之情,就对你听之任之,任由你与他平分天下吗?还是你直到现在还在天真的以为这万里江山真的可以同时存在数位同姓或者异性的帝王?分疆而治……呵,上古时代的传说又怎么能够当真呢,何其,可笑。
是不是你一定要把每个人都逼到没有退路的绝境你才会满意?就像是他当年曾经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情一样,你由始至终都不肯原谅他的所作所为,然而现在,你却将心中的一切恐惧强加在别人身上,以此排解你的不安,恐慌,还有随时会被那个人从新拽回去,禁锢住的梦魇……所以才会像现在这般,将身边所有人的退路一一割断,让他们重复你当年走过的路,挣扎,翻滚,痛不欲生。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旁的什么人,你都是这样。
摆出一张义正词严的脸孔,只要身边的人对你的做法稍有不敢苟同,你就会在心中默默的记上一笔,以备时机充足之时算上一笔总账。这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不是吗……
压抑,自卑,与此同时又带着深深的恐惧。
歆樾十八年,秋三月,国都临汐城,湘荷宫,后花园。
“什么?”司徒桾放下手中的书籍,难以置信的看向一旁脸色有些为难的侍卫。太傅谨微“赐死”朝中至孝栾页?这算是什么消息!司徒桾当然清楚,谨微与栾页的关系,所以更是觉得这样的消息实在是难以接受。当值侍卫脸色为难,自然是以为太傅谨微越权操纵旁人生死,这样的事情如今被翻了出来,自然会对皇长子的声望有所影响,但是以皇长子目前对于太傅的器重,很有可能太傅没被怎么样,自己却因为私传这样的消息而被重责。宫中消息不实是常有的事情,扣了月钱也是常事,但是如果是这种事情,如此严重,搞不好就是掉了脑袋的事情。可是还有一种情况要比消息不属实更为严重,就是,消息属实,却不是那种可以被自己这种小人物知道的大事,一旦插手其中,恐怕以后,稍有不慎就会掉了项上的人头。当值侍卫无法可想,这件事自己压不得,躲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司徒桾掌心中微有湿意。谨微的意图已经再清楚不过,只是,司徒桾怎么也没有想到,谨微最先下手的,竟然会是自己的生父栾页。栾页当年想以栾槿薇抵债一事,司徒桾在栾槿薇进入湘荷宫的第二日便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为此还在私下里派人前往栾府,一次为栾家还清了所有的欠债。甚至赎回了被典当的许多东西,和城东的一座大宅,那是栾页刚刚进入临汐城时购下的宅子。司徒桾当时只是为了让栾槿薇不要心中总惦记着宫外的生活,甚至是有意的想要用金银之类的东西考验一下栾槿薇到底是否真的像最初在国君的筵席上面看到的那样,但是后来司徒桾才发现自己的失算。
当时还只是皇长子伴读的栾槿薇进宫之后从未与宫外有过任何联系,即便是生父几次三番的想要入宫探望女儿,想要攀关系,都被栾槿薇一口回绝。理由看上去也是非常的合情合理,刚入宫还需要适应,很多规矩都还没有弄懂,不能这么快就与家人相见,以免丢了颜面,反倒令主子为难。再后来,不知栾页得了哪个高人的指点,竟然在一次筵席之中,向着国君司徒樽提出,要见见入宫之后的女儿,听闻槿薇似乎到现在还没有被实际安排什么事务,如果槿薇在宫中侍奉不周,栾页想将其带回去好好教导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