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橙倒吸一口冷气。难怪母妃单若晨会栽在柳臣生父柳墨白手中。凭借这样的容颜,柳臣可以成为歆国几个主城中任意一个主城的绝色,甚至放眼整个歆国,能够与柳臣媲美的女子,也是屈指可数。如果说此前皇族司徒氏最小的皇女司徒梣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人间绝色,那么柳臣的美貌,绝对可以说成是天仙下凡。
俗到极致的一个词语,却是格外的贴切的形容。也只有柳臣这样的女子,能够当得起这样的辞藻。
司徒橙实在想象不出那个已经辞世多年的柳墨白生前有着怎样的尊容,按照柳臣的说法,柳臣的容貌只得到了柳墨白的不到六成。这样的天人之姿,如果竟然是不到六成的话!那么……单若晨口中,单说柳墨白似水柔情,面目清秀,就未免有些太过贬低了。
司徒橙却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如此容貌,很有可能,当年的母妃单若晨对于柳墨白并不是执着的爱恋,只是因为柳墨白天人绝色,并且在先行被自己占有的情况下又被别人占据,因此单若晨才会心中难以按捺气愤……
事情在司徒橙的眼中瞬间开始闪现出了最初的模样。
没有什么割舍不掉的情谊,没有什么执着于斯的爱恋,有的只是一方对于另一方的占有。
独占,欲望。这样的感觉,司徒橙已经太过熟悉了,之前的那个人也是因为心中存在着同样的念头,才会对自己做下种种事情,而他身边的那个人,却是一心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吧。两人的想法也许会有微妙的差别,但是言行和之一处后,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为眼下这种将司徒橙闭上了绝路的困境。
皇长子对于自己这个看似一直不成材料的幼弟,就是一直抱着这样的情绪吧。司徒橙心里一阵冷笑,皇长子司徒桾,自己曾经以为顶天立地的男子,其实心里的想法和自己的母妃,已经半是疯癫的单若晨,不谋而合。冷笑的同时,司徒橙觉得格外悲哀,皇长子司徒桾其实比自己更像是母妃的亲生儿子。自己学来的只是单家皮毛行事的行游天下,而司徒桾才是真正得到了单家子弟的精髓,近乎疯狂的独占欲。
无比可笑。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荒诞,到底是自己太清醒,还是自己看不清。
司徒橙终于弄懂了单家子弟秘而不宣的意图,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往哪里走下去。
多么可笑的想法,司徒橙曾经一度以为,单家子弟行游天下是为了自己之前一直天真的想象的那般,用另外一种方式来拥有万里河山,而是为了他们眼中最真切的实际。他们行游的目的仅仅是为了选择最适合的时机,用最小的付出,独占整个天下。单家一直以来除了囤积金银之外,就是派出几乎所有的子嗣行游,每到一处都要将当地的风土人情,一字不差的像单家回禀。或是飞鸽传书,或是快马加鞭,一时一刻都不得耽误。怪不得每一次自己的信笺都被母妃笑骂说是太过绵长,读起来耗时甚久,原来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写了许许多多,而是母妃想要直截了当的看到单家想要的那些有用的东西而已。
单家,乱世之中纹丝未动的理由竟然是如此的显而易见,而自己竟然两眼发昏的,眼睁睁看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意识到单家的野心。
当真通通都是不可告人的野心啊!想要以最小的代价换来天下归一?
算是痴人说梦呢?还是,根本就是一场老谋深算……
自己。一直都让单若晨操心很多吧,从单家子嗣的立场上看来,难怪,无论是母妃还是皇长子,都觉得自己始终是个不成器的小孩子罢了……
那么眼下,柳臣暴露出这副天人之姿是想做什么?诱惑外面的杀手?司徒橙觉得一滴硕大的冷汗从自己额角流了下来。柳臣该不会想以色诱的招数来给自己和楚博雅争取逃命的机会吧……
楚博雅有些目光发直的盯着面前几乎认不出模样的柳臣,怪不得柳臣没有和自己还有司徒橙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原本楚博雅以为柳臣和司徒橙是姐弟,现在柳臣又要保护司徒橙,所以理所当然的会住在一起才对。现在楚博雅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柳臣要避开自己,原来……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欣赏美人儿,连楚博雅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的色心。
不过楚博雅也不得不承认,柳臣的选择是对的。如果楚博雅当真在几日之前见到了柳臣的真容,很难保证,楚博雅不会在夜里悄悄潜入柳臣的房间,然后做出一些让自己丢人现眼的事情来。秀色可餐?楚博雅心中暗暗摇头,柳臣不是这个词语可以描摹的,真正可以形容柳臣的,现在只剩下一个词,就是拆吞入腹。
柳臣的笑容憋在心里,没有表现出来。
这张脸,是生父柳墨白留给自己的,最有用的东西。每一次生死关头,只要自己露出这张脸孔来,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楚博雅带着司徒橙混迹歌舞坊的事情,这几日以来一直都是楚博雅在自己面前诉说的重点,那么也就是说楚博雅见过的国色天香的美人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柳臣心中偷笑,如果说“阅人无数”的楚博雅见到自己都是这副德性的话,那么外面那个杀手,总不会是个瞎子才对。
柳臣想要的不多,只要片刻就够了。指缝中暗藏着的腐骨针,只要打进身体的任何一处,都会给对方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
只要自己这张脸孔,可以迷惑对方,哪怕只是一小会儿,就已经够用了。
逼得自己竟然要这般亲自动手,应该算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了吧。巫蛊角铃的声响已经中断了好一会儿,而自己的手下还没有什么动静,莫过于一种情况,就是……他们之中,功夫好的那几人,很可能已经被对方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了。
柳臣推了推司徒橙,向他比划了一下楚博雅,然后指指床榻下面。
“司徒橙,今日之事,也许你我之中,只有一人能够逃离生天,但是,无论是谁,只要日后还没有化为尘土,就一定要回到单若晨身边去。”司徒橙没有想到,柳臣突然拽住自己,贴近耳边的低语竟然会是这样一句话。
“她,终究已经老了,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晨儿。”晨儿是国君司徒樽生前对于单若晨的称呼。
当司徒橙扶着楚博雅跳入床榻下面突然出现的翻板中时,柳臣的脸上突然出现极其灿烂的笑容。翻板旁边一个很小很不起眼的东西被柳臣按下,翻板两边突然响起了沙沙声,司徒橙惊讶的回头,发现翻板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外面彻底封死。将司徒橙和楚博雅与外面的柳臣彻底隔离开来。
这些算作是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你竟敢如此对我,还不如当夜就将我就地斩杀好了!一间密室就是一座牢笼,现在的我,与那些放在街边任人宰杀的牲畜又有什么分别!我怎么会让你如愿以偿的把我当做你要挟她们的质子!不要妄想了!一条贱命罢了,既然当年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间,那么现在,就让我亲手了结了自己!
以这样的手段,把她强行留在我身边,到底是对还是错?不是君子所为,甚至连戚戚小人都算不上!要说也只能说成是阴险歹毒至极了吧……我却终究不悔,只要能够见到她的容颜,其他种种,不过都是指间烟云罢了。独占她的分分秒秒,便是我想要的以后。可是……
终有一天,我成了你最大的阻碍是吗?那个被你金屋藏娇的女子,才是你的最爱。可是因为有我的存在,所以她只能被你关在不见天日的密室中,日日夜夜,容颜憔悴。这些,都是我的罪孽吧……如果不是你心里对我觉得亏欠,也许,今日的你早已远远离开这里,这些繁琐杂事,怎么会是你这样挺拔的男子能够插手费心的……能够得到你的眷顾这么多年,我大概已经是将一世的幸福都耗尽了吧……何必贪求……
歆樾十八年,秋三月初,午夜,临汐城,醉青坊密室。
“啊……啊……”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连睁开双眼都十分费力。柳臣身上血迹斑斑的衣衫早已被人换下,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在密室里却并不觉得十分寒冷。体内的热度是足以灼烧一切的炙热,柳臣下意识的发出毫无意义的呻吟声。最初还十分压抑自己想要出口的声音,但是热浪一波接着一波的将柳臣的思绪焚烧殆尽,不自觉出口的呻吟中满满的带有想要冲破一切的挣扎与毁灭。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把你从墙上放下来,如何?”冷镜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翠绿色的精致小瓷瓶封好盖子,然后仔细收入囊中。这种药是冷镜根据药典,自己炼制成的一种小玩意儿,其实这种东西本身并不会使人丧失神智,通常都是用来给受伤的小动物麻痹,至后再救治,才会采用的一种手段。但是,冷镜不知突然从哪里冒出了新的想法,在已经炼制好的成品药丸上面又注入了一种新的药引,两相融合至后,就变成了现在柳臣面对的十分奇特的药效。
“啊……你……你少……做梦了……哈……”热……如果不是双手双脚和腰部都被手臂粗细的链条紧紧的锁在墙壁上一动也不能动,柳臣简直就不想理睬面前的冷镜。自己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冷镜自然认不出自己是谁,可是柳臣却知道面前的冷镜是个什么货色。醉青坊的营生说起来并不多么光明正大吧,柳臣最看不起的就是类似于醉青坊这样的酒肆茶寮。
之前歆国国都临汐城中数一数二的说书先生沈乔然坐镇醉青坊的时候,柳臣也时常光顾醉青坊,不为其他,确是沈乔然的弹唱功底扎实,指法也与众不同。即便沈乔然有时心绪似乎不是很好,并不说书唱曲,只是简简单单的拨弄着一些陌生的曲目,时断时续,但也是别具一番特色。比起外面那些酒肆中唱小曲儿的戏子们要好上不知多少。
而现在,沈乔然公子离开之后,醉青坊的说书先生们虽然十分卖力,但是都不过就是市井常见的货色,没有什么新意。再者说来,柳臣觉得,靠真本事吃饭算是能耐,靠天生的身体吃饭也是一种能耐,最厌恶的就是,既没有真本事,又想要以此为契机将自己卖出去的那些人。最让柳臣瞧不起。而醉青坊中许多说书先生,在乔然公子离开后,就立即堕落,如同外面那些庸脂俗粉一样,再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