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呕的感觉。司徒梣并没有延请蕴煌城中的名医,就像她也不曾请了宫中的御医们一样,有些事情是司徒梣不想提及的恶心。即便刻意的不去回想,还是会在不经意的瞬间,对于很多事情刻意的回避着。司徒梣知道,自从自己选择走上了母妃生前走的那条路,便是命中注定的劫难滚滚而来,再怎么也逃离不开的。可是,心里再怎么有所准备,司徒梣最终还是出现了预计之中的反应。
长时间的作呕,口中的味道常常是酸到连司徒梣自己都难以忍受的地步。甚至在看到一些菜肴中有条形的切块儿时,司徒梣都会恶心到五脏翻滚的地步。没有任何的异常,至少在皇兄司徒柏的面前,小皇女饮食起居一切如常。而在司徒柏没有看到的角落中,司徒梣常常会将刚吃下的饭食呕吐出来,起初是司徒梣一个人找个借口避开别人的探查,到了最近几日,因为呕吐之后头晕目眩站立不稳的缘故,已经不得不带着贴身侍女从旁扶持。明知道这些并不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只是心里……司徒梣曾经在某天夜里突然动了想要终结一切的念头,可是又立即作罢。如果自己死了,那么皇兄要托付给谁照顾?司徒垣辀能够容忍司徒柏这个“皇女”,紧紧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只要自己出现意外,那么,对司徒柏下手的第一个人必然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司徒垣辀。
没有办法再成为任何人的女人。司徒梣看得出来,司徒垣辀对于自己的感觉,似乎与他那位叔父司徒江蓝和他的生父司徒江堇有很大的不同,至少,他和他的双生哥哥司徒垣舫对于自己始终不曾动过什么手脚。可是,司徒梣却对世间所有的男子观感恶劣,心生厌恶。而且,延亲王府的人,根本就不能够信任。即便没有母妃生前遭受轻薄之事,司徒梣也不打算信任任何一位延亲王。一言九鼎的延亲王,或者金口玉言的延亲王,在司徒梣眼中都是最大的威胁。自古以来,异姓封王者少,能够善始善终的更是稀少。那么同姓者代代数人,可是真的能够在自己的封地中安心当个闲散王爷的又有几人?最后能够善终的,竟然比异姓封王的还要少见。即便日后自己真的辅佐了皇兄天下一统,那么,司徒垣辀这个人,延亲王府的这一支,也是绝对不可能留下活口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司徒梣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一点。
司徒梣许久没有言语,让司徒柏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儿。按照小皇女的意思,沐炤眼下已经成为了自己的贴身侍女,三天以来倒是相安无事。原本以为沐炤聪颖文雅已经通过了小皇妹的法眼,今日梣儿却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同时将沐炤支开。看来是对于沐炤之事,有了最后的定论。
司徒柏在等待着,等待着小皇妹给出沐炤最后的结局,但是也不是完全不知晓,毕竟城主府真正的主人司徒垣辀已经遣人在暗中偷偷给自己通风报信,说是没有大碍。
“皇姊是在怎样遇见她的?”不用指名道姓,司徒梣开口的瞬间,司徒柏当然知晓她问的是谁。
司徒柏知道此事的重要性,一方面是对于自己两人的安危着想,另一方面是对于沐炤今后的安排考虑,于公于私,司徒柏都没有隐瞒下来的必要。当即毫无保留的将当日遇见沐炤时的前因后果讲述的清清楚楚。司徒梣沉默了片刻之后,问了一些细节之处,只觉得皇兄遇见沐炤一事,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是场意外,根本没有一丝的刻意安排的用心。
司徒柏喜好小食儿,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因此在路途中偶然遇见什么心仪的吃食儿会当场买下来,并不是意外的事情。遇见沐炤的那个客栈边上正好有一家卖点心的极小的商铺,在凤林郡中并不出名,只是维持着生计罢了。如果暗中安排沐炤靠近司徒柏的势力是用这样的方式将一个哑女塞到皇兄身边,那么能够成行的可能连一成中的一成都够不上。凤林郡小食儿繁多,难道能在每个小食摊边上都摆上一个楚楚可怜的正在被人欺负的女子不成?着根本就是不现实的。
如此看来,沐炤之事,确实只是个巧合而已。
自来平民百姓之中会出现一二异数,或是家学渊源,或是天生异禀,倒也没什么特别。
“皇姊,梣儿有事相托……”突然贴近司徒柏的耳畔,司徒梣的几句话让皇兄突然涨红了脸色,几乎要滴下血来。
“梣儿,这,这!这使不得啊!”司徒柏常常被小皇女说得面红耳赤,但是这一次,竟然变得结结巴巴,连司徒梣也觉得十分有趣。
“为何使不得?”司徒梣挑眉笑道,此事一成,皇兄身边自然多出一份助力,乱世自有乱世法,何况,自己又没说让这老实巴交的皇兄今时今日便吃了她。
司徒梣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指在年轻的皇兄胸口画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圈,笑容满面的看着被自己“捉弄”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兄长。自己被别人踩在脚下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了,怎么如今自己说服皇兄去将别人踩在脚下,皇兄竟然还不愿意配合自己呢!既然两人能够不期而遇,就证明了他们之间有着割不断的缘分!如此一来,皇兄只要恢复男儿装扮,俊朗的外表想要吸引一个无处安身的可怜女子,应该还不成问题吧!要是皇兄连个女子都搞不定……司徒梣一咬牙,难道要自己提他动手不成!
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司徒柏的脸色越是红润,司徒梣越是觉得有趣之极。不自觉的越发想要捉弄一下这位自己从小陪伴到大的皇兄来。
“当当”两声敲门声响起,被司徒梣支开去取时令鲜果的苑玥来到门前,司徒梣一笑,对着司徒柏眨了眨眼。
歆樾十九年,春一月末,江亭郡。
司徒柏拉住苑玥欲冲到前方去制止的身影,缓缓摇头示意苑玥不可妄动,此后便一直拉住苑玥的手,免得她再次从自己掌中挣脱开来,苑玥淡红色的双眸中噙着一丝恨意。
这是主仆两人难得出来一次的微服出游,现在为了一点事情就挺身而出,去打抱不平,看似这样十分血性公正,其实往往会打草惊蛇错过了揭开真正谜底的那一刻。真相,往往不是外表看到的这些浅显的表象,司徒柏懂得,苑玥自然也懂得。也许,只是想起了自己当年孤立无援的处境,所以苑玥才会贸然想要动手,如果当时有人愿意拽自己一把,自己就不会流落到歌舞坊受尽欺凌了吧。说道感同身受,也许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如同苑玥一般的真切,有些痛苦,唯有亲身经历过之后,才会懂得其中的辛酸悲伤。
司徒柏紧紧拽住苑玥的片刻之后,苑玥终于平静下来,缓缓朝着自己的主子点头示意,司徒柏总算是放下心来。一路上两人看过的悲欢离合已经不是微微寥寥的几桩,司徒柏不明白为何苑玥会对此事有着如此激烈的反应,在司徒柏看来,现在的苑玥应该做的,其实就和当日在雪地中目睹了一切却只能热泪倒流的自己如出一辙,等待。漫长的等待,和隐忍不发的沉默,袖手旁观的残忍,这一切都是为了最后一刻的致命一击。为了最后一招致命的全盘逆转,此前无论收到怎样的委屈都是值得的。另一方面,自己两人是微服出巡,不能走漏了风声,否则见到的一切必然是安排好的骗局。退一步讲,就算自己两人能在不暴露身份的形势下搭救了眼前的母子三人又怎样?他们真的就能这样轻易的逃过劫数吗?不过就是眼前一时一刻的援手罢了。等到自己两人离开之后,那母子三人定然要被变本加厉的报复,反而是自己的鲁莽给他们增添了磨难,只怕连下场这两个字都不会拥有吧。命散地府,魂归他乡,有多少庶民百姓一世辛勤劳作与人无争,到了最后落下的也就只是这个下场而已。
凤临郡。
司徒柏第一次遇见苑玥的地方,却毫无诗情画意可谈及追忆。
如果说当日苑玥遭劫,只是一个意外的话,那么今日,江亭郡当街就有人胆敢大肆抓人,又算什么?
平素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街道今日被堵得水泄不通,一队差人和母子三个被围观的百姓团团围住,任凭差人们如何推搡,也不肯退让放行。
实在是听不到那名中年村妇搂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在哭诉着什么,只能看到那村妇不时捶胸顿足,始终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一队凶神恶煞的差人和两个簌簌发抖的少年之间,看样子似乎是差人想要抓走那两个少年。
“这位大哥,劳烦打听一下,这是怎么回事?”看着苑玥辛苦的挤在人群外围,司徒柏只好拉着苑玥去问向紧邻着的一名中年男子。
“唉,这在江亭郡已经不时什么新鲜事情了!”被司徒柏询问的中年男子转头一看向自己打听的是两个姑娘家,而且都是粗布衣衫,头上只有一串珠玉还是地摊上就随处可见的便宜货色,脸色顿时温和了不少,由怒气冲冲变成了无奈。
“中间那个女子是那两个娃娃的娘亲,唉,这女子是个可怜人。”中年男子回身抬手指了指远处一个已经被人踩得满地狼藉的菜摊说道,“大概是十多年之前,这个女子家中遭难,只能到江亭郡寻找指腹为婚的男人。可怜那个男人没有摊上什么好命啊,年纪轻轻的出去谋生,没等女子来投靠呢,早早的就被路上的剪径强人掳了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女子在这里又没有别的熟人,那男子家也是贫苦,自然不愿白白养着女子,因此只能返回老家,可是还没出郡就被人偷了随身的银子去,欠了客栈几天的银钱险些被人卖去花街柳巷。还好她也算积德之人,这不,就遇见了那两个娃娃的生父。”中年男子是无比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