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倒在路边的女子身上的穿着看上去只是一般女子,因此当时老乞丐也没有多想,并不曾想,自己一时的善意之举,竟然会在不久之后,给自己和小孙儿招惹来了数不尽的祸患。
两日之后昏迷的女子经过乞丐母女的精心照料终于有所好转,破庙之中到处喜气洋洋,为了这个女子,许多乞丐两天之内都将自己讨来的食物分给没有出外的乞丐母女,眼下见到女子醒来自然觉得也有自己一份功劳。只是,这女子虽然醒来,但是显然还有些浑浑噩噩,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记不得自己从哪里来到江亭郡,为何会倒在路边,也记不起自己是谁。因此中乞丐纷纷劝说她留在破庙之中,至少有个安身的地方,之后再从长计议。但是不想,未及一度春秋,某日清晨,女子竟然在破庙中诞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也就是在这男婴降生之后不久,女子突然间脸色灰白,记起了曾经的一切。男婴被女子裹在一块儿破布中,女子不顾众乞丐的劝说,拖动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到了江亭郡衙门擂鼓鸣冤。
女子名唤姜磊,是江亭郡不远处的陈县人氏,一年之前来到江亭郡寻找自己数日未归的长姐姜妍,姜妍当日从陈县到江亭郡贩卖药材,之后就再也没有返回家中。家中老父偏偏又在此时突然得了急症,姜磊急忙外出寻找,有相熟之人说见到姜妍当日进了江亭郡,姜磊急急赶往此地。不想数日之中江亭郡一带接连下起了大雨,毫无准备的姜磊又急又气当日就病倒,到达江亭郡已经是入夜之后,姜磊未找到投宿的客栈,只能朝着灯火通明的地方走去,想要打听一下,不曾想大雨一停,姜磊就倒在了通向灯火的路边。这就是为何,老乞丐爷孙两个会在深夜歌舞坊的后门附近捡到了昏迷不醒的姜磊。
而姜磊要状告的正是当日救了自己一命的老乞丐。
姜磊抱着刚刚降生下来的男婴,脸上没有丝毫初为人母的喜悦,反而是一脸的愤恨怨怼。姜磊一个从未嫁娶的女子怎么会突然有了子嗣,不由得让人猜想到是有人趁着姜磊不省人事之时暗中作梗,将其奸污,才会因此得子。而姜磊第一个就将矛头指向了将自己带回破庙之中的老乞丐。
“大人明察,这件事情与那老乞丐绝对脱不了干系!”虽然是陈县上的一个普通女子,但是由于姜磊长年累月的跟随姐姐姜妍外出以贩卖药材为生,因此言语之中有条不紊,根本不似一般男女对簿公堂之时种种紧张忐忑。姜磊虽然气愤难耐,却仍旧能将自己所想到的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清楚楚。
“此事疑点有二。”姜磊大概是觉得怀抱的男婴哭闹不止有些心烦意乱,干脆一把将包裹男婴的破布包放在了地上,可见姜磊对这个意料之外的男婴是多么的厌恶和不待见。
“这其一,我不是江亭郡人氏,此前也只是来过江亭郡一二次,对此地不够熟悉也是常理之中。可是,那老乞丐却是江亭郡人氏,而且在江亭郡居住了几十年,怎么会连客栈的位置都不清楚!当日我昏倒的地方距离歌舞坊十分之近,正巧就是被歌舞坊挡住了客栈,因此才没有看到客栈其实就在不远处!大人,我没看到,并不代表,那老乞丐也同样不知道!他明知道客栈就在不远处,我腰间又有钱袋,足够我在那里住上个十天半月,因此他所说的天黑又没有银钱投宿,根本就是骗人的鬼话!”姜磊说着将腰间的钱袋一把扯下,“就是这只钱袋,当日我离开家门之时顺手将放在前厅的长姐的钱袋带出,因此这上面的花纹的角落里,大人可以看到,清清楚楚,就是绣着长姐姜妍的名字,单字一个妍。”
“这其二。”姜磊抹了一把眼泪咬牙说道,“自我醒来之后,虽然夜夜睡在破庙之中,但是每夜都是与一对乞丐母女住在一处。并不曾有人无礼,却偏偏在不久之后就一日日肚子大了起来。就算那照顾我的女乞丐有什么不轨之心,两名女子怎么可能诞下婴孩!”
“唯一没有人能够证明我清白的就只有那老乞丐将我从外面带去破庙的那段路上!”
“大人明察!小老儿一生以讨饭为生,根本从不曾做出过任何恶事……”老乞丐哪里见过衙门的景象,上了大堂马上就冲着高坐中间的新任郡守跪地磕头,一边说着自己带着孙儿,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一边说着自己是怎样的人,破庙之中人人皆知,一生之中因为身体残疾,从不曾靠近过女色。而且老乞丐为了自证清白,不得已说出这样一段隐秘。
老乞丐身边带着的小孙儿其实根本就不是他的亲孙儿,某一日老乞丐看到有个大户侍女打扮的女子匆匆扔在墙角不要的婴孩儿,老乞丐当时就喊住了那名女子,女子一看事情败露,撒腿就跑,老乞丐抱着男婴在后面紧追不放,终是因为自己腿脚不灵便,被女子甩下,最终没有问清楚男婴到底为何被丢弃。当时老乞丐抱着男婴跑时,一不小心还跌了一跤,男婴当时头撞在地上,啼哭不止。之后男婴刚刚长大一些,老乞丐就发现他与别的孩子不同,只是不知道是天生如此才会被丢弃,还是自己当日做下的孽将他害成了这样。
老乞丐声称自己一生之中从未曾碰过任何女子,就是因为不想自己这副模样害了人家女子一世的幸福。年轻力壮之时尚且没有做出这等事情,年老体衰就算想冒犯旁人,也早就是力不从心的暮年,因此老乞丐觉得姜磊所说之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至于姜磊已经诞下的男孩,老乞丐觉得姜磊有手有脚,跟男子有过亲密之事也实属正常,这等私事又要如何查明!
两人各据一词,谁也不肯想让,没想到还争论出个结果,姜磊因为刚刚生产又心火旺盛,竟然呕起血来。苑玥司徒柏还有站在一旁的差人们都立即围了上去,但是姜磊心火怒烧,已经是烧坏了五脏六腑,手指着老乞丐咒骂了一句之后,就两眼一翻一命呜呼。只留下襁褓中仍旧啼哭不止的男婴和满脸惊慌失措的老乞丐在大堂之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事情却远远不曾因为姜磊的死而告于段落。
就在姜磊下葬后的第二日,姜家来人找到了江亭郡衙门,来人正是姜磊之前提过的数日没有归家的长姐姜妍。姜妍当日到江亭郡中卖药材,正巧遇上了一位大主顾,看姜妍年纪轻轻就独撑大局,觉得是个人才,立即与姜妍谈成了一笔大价钱。刚刚好那位大主顾身体不适,姜妍自然不能扔下主顾不管,因此便亲自送那人返回黛岩山附近的家中。姜妍离开江亭郡之前,寻了一个同乡回家转告妹妹自己要稍后几日才能返回,不曾想那位同乡不知出了什么事情,竟然没有回到陈县。失去了姐姐的下落,妹妹姜磊自然一路找到了江亭郡,但是随后一场大雨中生病的姜磊也许是伤到了额头,总之就是忘记了一切。姜妍返回家中之时,生病的家人早已痊愈,而妹妹却不见了踪影,姜妍立即外出寻找,却因为姜磊住进了姜妍根本不曾想到的破庙,姐妹两人一直不曾照面。等到姜磊闹上了衙门,姜妍这才辗转得知了妹妹的下落,不料来晚一步,见到的只是妹妹的墓碑和一个不知生父是谁的男婴。
同姜磊所想一般无二,姐姐姜妍也立即将老乞丐爷孙两人一纸诉状告上了新任郡守的桌面上。
再次升堂之时,老乞丐已经跪在地上不发一语,而姜妍看到如此情景,自然而然的以为是老乞丐认罪,几乎要冲到老乞丐面前对其拳打脚踢。被大堂两侧的差人们拉到一旁,但误言碎语不绝于口,老乞丐的双唇翕动,但是始终没有还口说什么,只是不住的抹眼泪,将怀中已经吓得不敢哭的小孙儿紧紧的抱在怀中。
“民女姜妍,不得再堂上放肆。”坐在黑漆木椅上的苑玥对着一旁站立的司徒柏使了个眼色,司徒柏心领神会,立即打断了姜妍的血泪控诉,虽然她妹妹姜磊的死确实让人动容,但是这次她确实是冤枉了别人。说来也是十分巧合的事情。由于苑玥这个新任郡守是临时决定下来的,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因此只是从城主府邸的侍卫当中由司徒柏亲自挑选数人与自己的心腹混编成为一队,其他东西和人员根本就没有时间准备,因此苑玥一行人到达江亭郡的数日之内,郡守府邸连个做饭的厨娘和一旁忙前忙后打扫整理的侍女小厮都没有。而且按照苑玥的打算,一时间也不想招入许许多多的生人进入郡守府,倒不是苑玥在此项上面如何节俭对于自己刻薄,而是郡守府之前的那位主人陈操将此地污染的实在无法任由外人验看。
几乎每间房间的角落中都有着暗黑色的血迹,陈操性喜暴虐,蹂躏男子女子从不手软,在自己的府邸中更是肆无忌惮,因此郡守府外面是光鲜亮丽,其实里面污浊不堪。可是眼下即将兵荒马乱,苑玥和司徒柏研究之后都觉得不适合大兴土木,因此没有将郡守府整个拆除,只是将其中存活着脏物又实在无法清理出来的几间客房焚毁,其他房间一律由不在当值时间的侍卫们代为清理打扫。有些房间气味儿刺鼻,甚至侍卫之中都有两人因实在难以忍受而半路晕厥过去。因此寻常百姓想要以侍女小厮的身份来靠近郡守府,眼下是根本不可能达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