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上没有人打理膳食,但是早膳午膳晚膳却是一顿也不能省下,别人还好说,主要是苑玥和司徒柏,这两人是一个半主子苑玥身份较为特殊,因此只能算作是半个主子,两个人有着相同的问题,只要早膳不够丰盛,基本上一天之内都会处于反应缓慢的状态。苑玥还能略微好一些,但是早膳若是吃不好,终日处理那些积压已经的卷宗,到了入夜之后基本上就直接瘫软在书房的木桌上,一动也不想动。而司徒柏比之苑玥更甚,由于自从幼时在锦鸢宫中为了隐藏身份就不得不少吃限制身体成长,因此这位皇子事实上是经常面对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却根本不能动筷子,只要司徒柏多吃一口,一旁虎视眈眈的小皇女就会勒令他停掉晚膳。对于司徒柏而言,现在好不容易脱离开那个几乎每日都让自己饥肠辘辘的紫轩宫,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每天都要吃饱。而一天之中,司徒柏现在时时刻刻都要伴随在苑玥身边忙碌,所以只有早膳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吃完,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早膳不够尽善尽美,司徒柏就会觉得是在虐待自己。会因为早膳看不到荤腥,而一整天心绪烦乱,这样的皇子也算是人间罕见的极品了。
苑玥和司徒柏自不必说,就算两人会做些吃食儿,也都是糕饼一类的点心,没有办法成天吃代替饭菜,有些出乎意料的却是,连跟着两人来的几十名贴身侍卫和外围差人们,也没有一个会下厨的。不得已,每当炊烟升起,郡守府的后门就会悄无声息的打开,换上普通衣衫的郡守苑玥和这些侍卫们就会东奔西走三五成群的寻找那些早早开门的酒肆茶摊解决自己一天之中最重要的一顿伙食。
就在这日清晨,苑玥和司徒柏带着三名侍卫用膳之时,茶摊门外有两名男子的闲谈被几人无意中听到。
“掌柜的,麻烦给包上几个肉包,我家娘子等着吃热乎的呢!”苑玥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一大清早就来为自己夫人买肉包子,也不知道是被夫人撵出来不得不买呢,还是这人自愿。
“黄大哥,你说昨日衙门那案子要怎么结案呢?”掌柜应了一声,转身到后面去包包子,这时又有一男子开口说起这话头,似乎是与刚刚买包子的男子搭话。苑玥柳眉一挑,假借着给司徒柏碗里夹菜的功夫悄悄回头望向茶摊门前站立的两人。一名黑色略微发黑的男子正与一名身高超过门框的男子搭话,两人一心想着包子,似乎并没有发觉苑玥正在看着他们。
“小李子,不是我说,这次只怕是郡守大人真的遇到麻烦了,唉。”那买包子的男子摇头叹气,“别人不知道那是谁家骨肉,咱兄弟两个还能不知道吗!”
“那周家老四,命里就不该有这东西!你说他!几十年不都熬过来了!怎么那天晚上就偏偏撞了邪呢!也是命里该着他摊上了这种事情!怨不得别人啊!就是可怜那个女娃娃,年纪轻轻就带着个孩子,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姓黄的男子看样子对这件事情十分熟悉,但两人说说便不再说下去了。让苑玥听得很是着急。
苑玥的目光从司徒柏身上一扫而过,司徒柏微一沉吟,随即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愚夫愚妇。”司徒柏的声音在清晨熹微的阳光中显得格外突兀,刺耳又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讥讽,司徒柏一边说着一边故意回头望向茶摊门前站着的两个男子,似乎意有所指,自己说的话就是针对他们而来。
“这江亭郡怎么说也是距离歆国几个主城之一的蕴煌城最近的郡县,怎么此地之人没有一点点高人一等的觉悟,还做一副乡间无知村夫村妇的愚笨模样!”说话间司徒柏故意啐了一口,似有意似无意的用目光扫着两名男子。果不其然,两名男子立即怒不可遏的从茶摊外面冲了进来。
“你这小子!嘴里不干不净放什么臭屁!”名为小李子的矮个男子一马当先,想要对司徒柏饱以老拳,被司徒柏当即接住,随即又是一声嗤笑。
“是你放屁?果然好臭好臭!”司徒柏话一出口,一边几名侍卫都是七窍玲珑的年轻男子,哪里会不知道主子的意思,当即也纷纷嘲笑起来。
“说你们愚夫愚妇难道还委屈了你们不成!”司徒柏眉毛一挑,眼里尽是些轻蔑之意,“一贫如洗人下之人,不求上进,只说是什么命中注定!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的落魄找借口!这世上哪有什么命里命外的乱事儿!还不是你们自己一遇到丁点儿的事情就要怨天尤人!就说你们刚才说的那人!什么撞邪!什么命里不该有!你们倒是说个清清楚楚,摆在台面上,大家都听一听个清楚,评判个四六出来!”苑玥按捺住想要偷笑的冲动,司徒柏一番话完全是市井语气,哪有半分皇子的模样!真亏得他想得出来!要是好说好商量的请教,那两个男子定然觉得奇货可居不会轻易开口,眼下用激将法正是洽到好处!苑玥对于司徒柏的观感立即有些不太一样,看来这个皇子也并不是之前看到的那样一味儿的良善,多少还是会有些心机,只是,这样的心机只能说是小聪明,不害人倒是算作不错的了!
“你这黄口小儿知道什么叫命中注定!哼!你才活了几年!就敢在外面耍威风!”小李子嘴上不饶人,当即反驳起来。
“那周家老四就是不应该碰女人!”小李子一边说一边还想凑到司徒柏面前去讲讲理,被几名侍卫不动声色的挡在了外面。
“不碰女人那还叫男人吗!呵!”司徒柏刻意表现出的不屑一顾两名男子并没有看穿。
“碰了就死了!是女人重要还是命重要!”小李子气得跳脚,“当年有个算命的大先生路过此地早早给周家一家人算过,周家就是要到这辈儿上就绝了香火的,不可能再往下传!这是命!”
“算命先生的话你们竟然还信以为真?”
“你懂什么!那先生可是有真本事的!”
“有什么本事!还不就是骗你们这些无知的……”
两人互不相让,正在较真儿,赶上在里面忙完的掌柜的提着包好的包子出来。
“这位客官,你有所不知,那周家的事情邪门得很,也怪不得小李子这么说。”
掌柜的正说着,又从里面出来了一位小娘子,看上去似乎是掌柜的女儿,“爹说的是郡西的周家?”少女一身翠绿色的罗裙,极为可爱,将整个茶摊显得一亮,倒是一道美景。
“雅儿你来的正好,你跟周家小哥儿一起长大,给几位讲讲周家的事情。”掌柜一看女儿来了立刻眉开眼笑的开口。
名唤雅儿的少女立即施礼,然后给苑玥等人讲起了周家的事情。周家当家在数年之前家境宽裕,娶了两位夫人,都是郡上大户之女。但是周家当家只爱男儿不喜女子,因此长夫人在连续诞下了三名女儿之后,就被周家当家一怒之下休妻。长夫人无辜被休,第二日便投水自尽。而二夫人特别争气,前前后后为当家的生下了六个儿子。但是就在诞下最后一子的第二日,周家二夫人突然血崩,尽管周家请了郡里所有的医者去,还是没能救回二夫人一条性命。周家人只能将丧命的二夫人安葬。可是就在二夫人下葬之后不久,周家就开始接二连三的出意外。先是周家长子,也是周家当家最疼爱的大儿子,在迎娶新妇之时竟然从马上摔了下来,但当时马并未受惊,也无人从旁嬉戏玩耍。算是一桩惨事,但却并不是周家的最后一桩。正所谓福无双至偏偏是祸不单行。
在周家接连丧命了三个男子之后,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算命先生,自称研习数十年刚刚出山,见众人不相信自己便随口指着周家大门说了一句“这家命中注定要在这一辈儿上绝了后人,但凡男子成年之后遭遇女子,染指荤腥,则无一幸免”。这句话一一应证在了周家男子的身上。到了今日,周家的男子已经死的就只剩下最小的那个,周家将其整日锁在房中。
小李子又接口道,“一年之前,我和黄大哥还有那周家老四一起去歌舞坊外不远的地方吃酒,回来的路上就见到周家老四突然疯了一般向着前面跑去,我和黄大哥以为他是酒后疯,因此也没多留心。谁曾想,等我们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走了过去,却发现周四竟然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个女子,光天化日之下就做起了那事。我们都是知道那算命先生所说的事情,因此马上将周四强行拽走。又将女子抬到了路边上。”
“但是周四不过三天就突然全身浮肿,不治而亡。那女子就是昨日上了大堂的姜磊!”
“听那姜磊说自己没有接近过别的男人,自然那怀中抱着的男婴就是周四的骨肉!”
再次升堂之时,两名男子被差人们提前请到了大堂之上,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想要替妹妹伸冤的姜妍听。但是姜妍却说,就是男婴确实是周家的骨肉,但是妹妹的死也是老乞丐一手造成的,绝对不能轻饶!
“大人!如果当日那老乞丐不将我妹妹带到破庙,而是送到客栈或者别处,那么我和妹妹就会很快相认,她也不会在破庙中没有人照顾,更加不会诞下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婴孩!”
“如果妹妹生前知道这孩子不是乞丐的后代,而是有名有姓的正经人家,又怎么会羞愧至死!”
“大人!两位证人说的若属实情,那么周四不过就是一时犯了疯病,罪不至死!但是老乞丐私藏女子,又没有保证她的安全,应该被判重罪!”
“难道救了她还有错吗!”老乞丐听到姜妍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气得哆哆嗦嗦。
“救?你到底是救她还是害死了她!你倒是自己说说看!”
是非对错,很多事情界定又是怎样的模糊,原本是想要一颗善心救人,到了最后确是害惨了那个人。这样又该如何计算?援手还是黑手?不到最后的一刻,又有谁说的清楚。世事就是这般,你越是拼命想要给别人的好,也许到了最后,就会成为你们之间最大的阻碍。你的好,成了他致命的毒药。无限次的轮回中,谁负了谁,谁又欠了谁,谁当真说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