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加不想让你知道,那些旧臣们私下里称呼你为不祥之人,因为你的出现司徒垣舫才会生死不明杳无音信,那些人其实更加希望哥哥成为蕴煌城的城主,而不是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弟弟。即便我们有着同样的容貌,可是,我始终不是他。司徒垣舫,的确,无可取代。
梣儿,即便我比起哥哥来,抵不过他的半根手指,可是,我仍旧奢望,你的眼中只有我,没有他。也许是我的自私也好,既然他已经不在了,那么,自不量力的我,想要从现在开始彻底的占有你……
“来人!”司徒垣辀蓦地开口,双眼中的风雪已然销声匿迹不漏一丝痕迹,至于司徒垣辀胸腔中轻微碎裂的声响,却是从外表的平静中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的。司徒梣,我司徒垣辀这一生,绝对不会放开你。我的骨肉,你越是不想要,我越是非要让你怀上不可!昏睡不醒是吗?我会亲自叫醒你,让你看个清清楚楚,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少爷!”心腹一矮身从营帐外闪身进来,刚刚已经将传信的小厮打发走了,不知道现在小少爷是作何打算。小皇女还真是……唉,辜负了少爷的一番心血啊。
“入夜之后让程务铉到此地一叙。”司徒垣辀压低了声音,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自己还不想让那些延亲王的旧臣介入此事,而且,咄咄逼人之事,对于旁人自然可以任意,可是那人却是……自己最终还是不忍心看到她的眼泪。那样的泪,见过一次,就已经让自己一颗心被敲打得痛不欲生。
“是,少爷。”心腹退下的同时,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一层冷汗。一见印信竟然会惊动少爷到这种地步吗?程务铉副将一直告病不出,虽然也是在大营之中随军移动,可是少爷不是说不到了最危急的关头都绝对不能启用这位副将吗?
歆樾十九年,夏一月初,入夜,蕴煌城,城主府邸,木柳回廊。
“皇兄,你……”司徒柏刚刚从主卧房中陪伴苑玥出来,就被司徒垣舫单独拉到了一旁,司徒垣舫的脸色中看不出什么异常,可是司徒柏总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难道是自己多心了不成?
“白兄!在下此时只是区区一名侍卫,贾元亮而已。”司徒垣舫一眨眼睛,示意司徒柏不要将自己的身份这样直接的说出来,两人现在都是以江亭郡郡守大人的贴身侍卫的身份在城主府中安身,万一隔墙有耳,走漏了风声,自己身份曝光还可以逃离此地,永远不与弟弟相见,但是司徒柏要如何是好?以男儿之身装扮皇女十数年,一朝又被查明是男子的话,只怕不天下大乱才怪!
“贾兄这是?”苑玥在一旁张望着四下里有没有巡夜的侍卫经过,司徒柏的目光也不时瞟向苑玥,这半日以来,苑玥对自己是一语不发,自从白日里从自己怀中起身之后,苑玥的脸色就阴晴不定。司徒柏也心中没底,觉得苑玥昨夜的举止确实与往常有很大的差异,却是两个人谁也不愿先开口提及此事。
歆樾十九年,夏一月初,槿翳城城主府邸,南苑客房。
楚博雅在床榻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翻身向右一扑,鼻子硬挺挺的撞上了软枕的棱角,哎呦呦的呼痛的声响顿时在宽大的卧房中响起,没有听到习以为常的问候声响起,楚博雅的眼睛勉勉强强的的睁开了一缕缝隙,立即翻身而起,急急的向床榻下方张望。看到床榻下方空无人影,楚博雅这才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司徒橙没有再一次的被自己踹下床去,这就好了。楚博雅啊的一声躺回了床榻上,舒舒服服的翻滚了好一会儿,就是不想起床更衣。窗外传来两名小侍女的低声交谈,没有什么有趣的新奇内容,说的也不过就是小少爷今日又睡到了日上三竿,一会儿又要吵闹着要吃要喝好似幼童一般,自己真是捡了个好差事儿,来伺候这么位好相与的主子一类的家常话。
楚博雅突然觉得安稳的生活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的美好,什么周游天下,什么访遍山河美景,都不如在家中吃吃茶,逗逗府上的小侍女来得有趣,要是身边再多两个像是司徒橙一样可以随时斗嘴的人,那就再完美不过了……司徒橙……橙籽儿那家伙真是个不错的玩伴……
等等……好像少了些什么?楚博雅从床榻上一跃而起,视线极快的扫视着卧房的每一处。
到底少了些什么?楚博雅有些疑惑,桌面的茶点还是一样的三色堆积,自己摆出的别致的形状无论取出哪一块儿都会立即倒塌下去,用这样的方式可以防止别人偷偷惦记自己的吃食儿。这样的格局当然是哥哥楚飒在小的时候教会自己的,可惜现在除了自己以外,楚家再也没有别的人玩这种小玩意儿了。至于自己打理的半棵仙挑兰,两盆紫丹霞,一排吊在窗口的滴水吊玉翠竹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难道是侍女们趁着自己还没有清醒之前偷偷的换走了那扇儿颜色艳丽的屏风?不得不提一下,那扇儿屏风上所绘的云雨之事实在是有些太过精彩,每每有侍女到房内来打扫,都羞得脸色微红,楚博雅每每可以用此事逗得她们脸红心跳。
橙籽儿!楚博雅突然意识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司徒橙昨夜入睡之时说胸口有些闷痛,自己按照医者的吩咐仔仔细细的按压了好一会儿才顺了气儿睡过去的,怎么一大早的醒了就没了踪影楚博雅,你再晚上一刻半刻的,可以直接吃午膳了,这是谁家的“一大早”!
楚博雅从床榻上飞快的奔向房门,“橙籽儿在……哎呦!”拉开房门想问问外面的小侍女有没有看到司徒橙去了哪里,正赶上外面有人推门而入,楚博雅一头撞在了门框上疼得龇牙咧嘴的直跳脚。好在进来的不是别人,正巧就是端着放有一个砂锅和两只瓷碗的托盘的司徒橙。砂锅里不知炖了些什么,香气扑鼻,有一些被楚博雅那么一撞从锅中洒到了司徒橙的手背上,顿时红了一小片儿。
“你……你!你!你去哪儿了你!”楚博雅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捂着头上的大包,一手一把揪住司徒橙的衣袖,不依不饶的叫喊着。司徒橙放下手中的托盘,抬头就看见楚博雅红了的眼眶,也不知道是自己撞疼了他,还是一大早就活人失踪吓到了他,总之都是自己的不对,不免有些愧疚,拉着楚博雅在桌前坐定。
“你忘了昨晚给我炖的雪莲银鱼汤,这不是我早上肚子饿,想起来还有这么道吃食儿,所以过去端来给你尝尝,现在你头上撞了大包,那就都给你吃好了,我就眼巴巴的在一边墙角饿着呗!”说的是十分可怜,但是司徒橙手中的动作却是分毫不慢,一边说着一边亲手盛了碗米色鱼汤放到楚博雅的面前。
楚博雅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只顾着揉额头的包,没搭理司徒橙。
“我的楚少爷,难道还要在下亲自喂给你吃不成!”眉毛一挑,司徒橙将手中的汤勺想楚博雅面前的瓷碗中一放。楚博雅是在司徒橙入睡之前熬煮了一小锅鱼汤,折腾到半夜给司徒橙按压全身,又亲手做羹汤,好不容易后来回到床榻上休息,衣服也没换,干脆和衣而眠累得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什么鱼汤之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也就是楚家占据的槿翳城位置极为特殊,因此现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之际,竟然还能够吃到如此滋补之物。雪莲虽然是霜顶山和鹤遥山两山都有出产,但是霜顶山常年积雪不化,鹤遥山却是每年有数月夏月之时,酷暑高温与平原无异。而雪莲一年生药效甚微,以天长日久者为极品,最为珍贵,故霜顶雪山所出产的雪莲比起鹤遥山不知要贵上多少倍。更何况雪莲相传为冰雪所凝,上承无根之水,下札没土之壤,极为娇贵,只要身处之所天气略微炎热,雪莲便会化为一滩雪泪,不复存在。是以用雪莲入药者无不是冰天雪地之中就地将雪莲整株采下,就地碾碎,用糯米包裹再以白蜡封住外壳。而银鱼通体几近透明,只生于净水之中,以莲叶为食,最为纯净,故用以配药最为稳妥。就算是这样,楚博雅熬煮之时多少还是有些不满意。因为煮汤的泉水虽然是霜顶山的清冽山泉,却始终没有云梦山的寒泉暖水来得纯粹。
楚博雅嘴上说着不理睬司徒橙,怎奈肚子是好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噜的叫起来没完没了。大概是操劳一夜五脏庙首先抗议,楚博雅的眼神瞟着司徒橙已经盛好的香浓鱼汤,食指大动不停的吞咽口水。
而窗外似乎是无意间路过此地的侍女将两人相处的一切看在眼里,之后不久便回到楚家大少爷楚飒身边,一五一十的如实禀告给楚飒知晓。侍女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却觉得放任小少爷与那位皇子这般亲近,却也不是什么上上之策。
当日楚家小少爷一身是血的带着新伤叠旧伤奄奄一息的司徒橙出现在槿翳城的侧门时,正巧赶上这名内宅侍女外出才认出一身风尘仆仆的小少爷。而重新回到楚家的楚博雅却让楚家的一众下人都暗自吃了一惊,以为小少爷什么时候换了口味儿,竟然拖了一具尸首回家百般宠爱。甚至还有倾慕楚博雅的小侍女躲在角落中偷偷抹眼泪的,以为自己的魅力不及一个死人来得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