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随我们一起过去吧!”何德昀向他说道。事情变成这样,何德昀的心里很过意不去。
“算了!我回去了,就你们这些人,看着都烦。”她冷冷地说道,那不太标准的温州普通话,听着叫人很不舒服,但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
“你车票订好了吗?”
“这个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我现在就去宾馆。”
“也好,只是你要注意安全。”
“有和你们在一起更不安全的吗?虚情假意,卑鄙下流就是你们这些人了,你们这些人为了自己的那个所谓的梦想,肆意践踏他人的钱财和感情。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一个比一个阴险狡诈,看见你们就烦,这辈子谁要再来和我谈什么连锁销售。商务商会,我就用口水呸他。”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何德昀看到她心里的恨,那是对把自己从天堂推进地狱里的魔鬼的恨。
何德昀没再言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她继续骂骂咧咧。
“就你们这些人,活该一辈子受穷,因为你们这些人不光缺脑袋——别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而且你们的心太坏。你们想发财,想通过这个行业发财!白日做梦去吧!劝你们早日回家,别再骗人害人。要知道恶做多了会遭报应的。”
门被她狠狠地带上。
听着她哒哒的脚步声渐渐地消失在楼梯上,何德昀的心宛如掉进了冰窖里。
胡晓春站在窗户边,掀开窗帘,见项华萍拦了辆出租车,才回头看看何德昀,见何德昀没精打采的样子,笑了笑:“别想了,走了就走了,自己的心态要放好,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行业里总把心态两个字挂在嘴上,碰到这种事,心态不好,人真的会给气疯掉的。”
“恨我吗?”何德昀轻轻地握着她的手,用低得几乎自己也听不到的声音问。
胡晓春摇了摇头,“我从没恨过你,一年来是你在照顾着我,呵护着,我从心里感谢你。我出去打配合的时候,听许多业务员讲很恨她们的推荐人,但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一切的结果都是自己当初的选择。有时见你做得这么辛苦,我真的很不舍得。”
说着话,胡晓春哭了起来,声音由小变大,边哭边说:“胡晓春恨自己很没本事,一点帮不上你。”
“别这么说。”何德昀轻轻地说。窗外夕阳西下,天蓝得如一面镜子。
胡晓春温顺得像只受伤的绵羊。何德昀接着说,“是我对不起你,不该把你带进这个行业,让你离开家,离开老公和孩子。”
“你别这么说。”她抬起头,眼角挂着泪珠。
“我唯一后悔的就是我弟那份子。他走的时候再三交代过:他不点头,千万别把他申购。”
“这都怪我,当时行业没看透。如果是现在我肯定让你申购一份,而不是十一份。”
“那也难说,打不死花儿你不是让她申购一份吗?结果她自己闹着申购了十一份,她还是曾经做到经理级别而放弃的人,不是同样二次踏进了这个行业?”
“她是用情太深,把情看得太重了,就会为情所困,把钱看得太重,就会为钱所困所累。”
“女人都一样,都想要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男人。行业在玩感情留人游戏的时候,不是女人傻,而是她们痴情。”
何德昀吃惊地看着她。
“怎么啦?”胡晓春眨巴着眼问。
“觉得你现在说话挺像个哲学家似的,口才还真的练起来了。”
胡晓春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哪里有呀?我只是随便乱说,让你见笑了。”
“真的!和你刚来的时候,简直是天地之别。”
“这都要感谢你呀!”
“你别恨我就好。”何德昀不好意思。
“其实,事情都有两面性的,富有富的烦恼,穷有穷的快乐。行业其实没有错,错就错在行业里的贪婪和自己的贪婪。”
“是的,要是大家在讲工作的时候,一开始就把行业的困难和技巧都给新人说明白,这样就避免后面的许多麻烦和无奈。”何德昀感概地说道,“但是若真的都讲明白了又有几个人会留下来从事呢?”
“是的。”胡晓春感概道,“这就需要推荐人的人格魅力了。”
“你真的打算回去吗?”
“只有回去了,不回去又能做什么?”
“在别的体系房里照样工作呀!只要能上网,哪里都可以工作。”
“话是那么说,但我不习惯在别人那里,倒不如回去,也很想陪陪儿子了。”一提起儿子,胡晓春的泪又流下来,声音哽咽。
“感觉最对不起的就是儿子,怀他的时候,因跟他的奶奶吵架,我们便从家里走了出来。刚到城里,住潮湿的地下室,又不舍得吃。孩子出生后,饱一餐饿一顿,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后来孩子读小学,我也就出来上班了。以致没时间管孩子学习,刚上初中,我又跑到这里来了。开始两个月,儿子还会打打电话,后来电话也不打了。上次和老公回去,儿子见了我,没有以前的那份亲热劲,想想就伤心……”
“好了,都是我不好,骗了你,让你误入行业,我想事情最终总有结果,要么成功出局,要么中途放弃。当初我也是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以为约几个人没多大困难,也太乐观地判断了行业周期。其实,按照我现在对行业的了解,五年能走出行业,应该算是幸运的了。这当中要承受多少次接人的失败,需要多少运作资金投入谁也不清楚。”何德昀推心置腹地和胡晓春说道。近一年的相处,何德昀觉得再不需要对她隐瞒什么,继续隐瞒只会让他们两个更深地陷入茫然和无所适从的状态。
幸好前段时间把何德琴和古欣兰的东西,都快递回去,因而除了衣物没什么可拿的,罗清水带了小罗过来,问何德昀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
太阳已经下上,天已经很亮,秋风起处,落英缤纷,又是一年。回想去年此时,正是手断心碎,盲然中寻找出路的时候。结果来到了兴义。一年了,经历无数次失败的煎熬,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你下面现在怎么样?”没人的时候,何德昀问罗清水,虽然这是犯行业大忌,但彼此熟悉,彼此问一下,只表示关切。
“老样子,过来了解的人都说过来,却又都迟迟不过来,加上我家的那位在这里,本来没什么事情,她却在那里吃醋。吃得要死,弄得别人无法待下去。”
“上次过来了解的那个女的心态,各方面都还不错,而且对你也不错,后来就没联系了吗?”
“联系呀!只要她现在没钱,她要等打工把申购款赚够了才会过来的。”
“英姐呢?”何德昀想起云南曲靖的那个女人,歌厅里没有比她吼得更难听的了,而每一次她都要霸着话筒不放,吼叫着她那个时代的歌曲。刚开始,因为她是新人,大家也就迁就着她,而且还不停疯狂地鼓掌,渐渐地,大家见她拿那声筒的时候,就会去休息厅里抽烟,打电话或是玩手机,因为熟悉了,罗清水便直接叫她别唱了。于是她操着浓重的云南方言普通话问:“是不是我唱得太难听了。”
“何止是难听,简直是不堪入耳。”罗清水半开玩笑地说她。
于是她悻悻地走开,一个人做到一个角落里,听别人唱。大家鼓掌时,她也跟着没完没了地拍手,还不停地喊:“再来一曲,再来一曲。”
她约了她的儿子,儿子过来狠狠地骂她一顿:说她人老都老了,还这么不懂事,她约了她的表哥,那干巴巴的老实厚道的小老头,被大家忽悠得手都颤抖,最后说回家筹钱,等钱筹够了马上就回来和她一起打拼,结果是无法筹到钱。她也约过来两个网友,一个工作没听完就走了,另一个把她给睡了,走的时候带走了罗清水的笔记本电脑。
说了会儿话,罗清水见没什么事情,也就起身告辞,他耸耸肩,和蔼地对何德昀说道:“你过去了,帮我好好地开导开导她,有时候我觉得她真的太傻。”
胡晓春从房里走了出来,她的眼睛睁大了,“不会吧!你让何老师帮你开导王姐?”
“是呀!”罗清水弹了一下他那又粗又短的手指,“你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吗?王姐自上次在你们房里学习回去以后,对你的何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总在我们体系房里念叨……所以我就想何老师的话她肯定会听的。”
“什么你的何老师?”不知什么时候,打不死花站在大家的背后,因为行业规定是不允许叫门和敲门的,那样会打搅当地人的生活,所以体系房里的每个业务员都配备了钥匙。她午饭后就去理发店焗油了,如果不染,她的头发看上去已经花白了。
“啊!”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她,只见她一手拿着一只钥匙,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些水果,见大家都望着她,她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何德昀。“我很难看吗?”
于是忙放下水果,跑到镜子的前面仔细端详起来。
“是年轻的我们都不敢相信了。”罗清水笑着说。
“真的吗?”
“真的。”大家异口同声地答道。
“好啦!晚上去我家那边吃饭吧?”罗清水道。
“不了,我晚上就回去了,晚上九点的火车。”
“这么急?”
“何老师,你送送花姐吧!”胡晓春望着何德昀说。
“嗯!当然。”何德昀点了点头。
“我真的不想回去,想留下来陪你。可是留下来我又帮不了你什么。我原来以为东北的那几个网友会很快过来,那样就可以帮你了。没想到迟迟没有约过来,现在有几个人,但一时又不会过来,另外我这次回去,就是想找一下我以前在遵义做的那几个业务员。看看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若是他们想再做的话,让他们都过来,只是我那些份额还能算吗?”
何德昀犹豫了一下,本想说:“我问问上面的大经理。”但想到这么长时间,她对自己的照顾和付出,何德昀不忍心再去骗他,而是点点头道:“可以的,只要他们留下来运作就可以了。”
目送她车子的离开,突然觉得是那样不舍和伤感,“别时容易见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