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清水的房子离这不远，是以前宋朝圣租的房子。罗清水的第二套体系房被查封之后，一时没地方可去，就去了宋朝圣那里。宋朝圣被李跃的母亲约过来后放在李跃的下面，做到一百份后就一直动不了，一直是一个人住，每日在这里画画练字种花。罗清水住进去以后，不久宋朝圣也就回江苏老家了。
过了一段时间，宋朝圣天天打电话问陈榆木和张盈要李跃和他母亲的电话，可这两个人每次以各种借口不告诉他，后来干脆不接，再后来这两人也换了电话，而下面的人只知道短号，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长号，宋朝圣再无法联系上他们。又过了一段时间，古欣兰说宋朝圣让她也不要做了，早点离开或许是最好的人生自救。
罗清水走在前面，顺着一条满是污水的路，拐一道弯，然后是一片正建的工地。这里原来是一片菜地地，最近飞快地建起了高楼。听东家说这是国家正建的科技园区。行业将给予它一个怎样的说法，这是行业几个工作讲得比较好的人心照不宣的事情——针对兴义建筑物编造与行业有关的谎言是这个行业的最大特色王姐给大家打开门并指给他们各自的房间，然后又泡好了茶，就毕恭毕敬地坐在沙发上。她的花白头发梳得整齐，穿一件褐色上衣和一件花呢裙子。
以前宋朝圣住的时候，这里花草葱绿，连窗台上也布满三角梅，现在除了窗台上的三角梅依然灿烂，房间里的吊兰和几处盆景都奄奄一息。
房子是以前的房间，住的人不同，房子给人的感觉也就不一样了。
房子是罗清水的，所以他是家长。家长不是那么好当，首先，你要垫付租房的一笔资金，然后看你下面业务员的多少来分担租房、水电费和网络费用等等，若是业务员少，特别是申购后又没有在兴义从事的，他的大帐都得由家长暂时垫付。
所以很多人升家长后一冲动就去拿房，最后由于种种原因，下面的人不在兴义，房间住不满——有的房间会出现一个人住，甚至是没人住的情况。金武松就是这样，开始的时候，人约的很快，体系下有两套房子，一年后，约来的那些人因为发展不动放弃了，最后他自己也不得不回深圳去打理自己的公司，这里的房子就空置在哪里。
家长还要安置房间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特别是算账这一块。碰到几个斤斤计较的业务员，这个说这样算不合适，那个说那样算不合适，各自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打着自己的算盘。行业里待久了，因为长时间失去了生活来源，大家就变得格外地吝啬和小气。
现在的房间里只住着罗清水、王姐、和何德昀。月底结账的时候，王姐和罗清水要求大帐按各自体系下的人数平摊：何德昀的下面共计有十个人，而罗清水的下面只有三个人。何德昀虽是一个人住他们的房子，却要平摊他们大部分的房租。何德昀觉得应该是几个人住就由几个人来平摊，这样才算公平。
最后张盈下来调节说：“这个不是你觉得公平不公平的问题，而是体系依据的标准，没有一定的标准，后面的事情就没法做。其实这房租也不是你一个人拿，而是那些申购后在家没来的都要出的，你可以先把它记下来，等他们下面一旦产生了业绩，就把它扣下来。”
“何老师。如果你说公平，那我就和你讲讲公平的事情。”张庭去喝了一口水，悠然地放下杯子，翘起了二郎腿，两手顺着沙发的靠背张开，淡淡地说道：“去年我在林萍的房里住，当中回家了三个月，三个月回来，他们不但收我的水电费，还要我平摊他们的大帐。也就是说我回家后这里吃的柴米、油盐、鸡蛋、生姜这类东西，我都要摊，你说这公平吗？”
“不公平。”何德昀机械地回答道。事实就是不公平。
“但不公平没法子呀！她们就是要这样来结算，你想在行业里待下去，就得遵照她们的标准，我不得不付。你现在也知道，行业里谁都没什么钱，真有钱的人不会来做这个。”何德昀没言语——何德昀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他们，只感觉这一家在合着法儿算计自己，他们像榨汁机样的残酷和冰冷，而自己就是那机器里的水果，不焚身碎骨，不被他们榨干最后一滴血，她们决不干休。
何德昀想起古欣兰曾经面对这样的一家人，这当中的辛酸和无奈又岂是何德昀那时能理解的。何德昀曾简单地觉得只要古兴华和何德琴过去，古欣兰就不会受这家人的摆布。
其实行业里最希望的就是家庭性进入行业。在讲新巩的时候，老业务员面对新人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一个人有钱不如全家有钱，然后就会列举哪些人妈妈过来了，然后把她的孩子送过来，哪些人全家三代都在这里。
不管你家里过来多少人，你都在他的下面，这样在他没出局前你都得受制于他。有人说这是“蠢才利用人才把自己顶上天才的行业”。
见何德昀半天没说话，大概是想打破这沉默的尴尬，张盈喃喃地说道：“何老师，咱们是赚大钱的，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而误了大事。”
随后叫王姐为何德昀添了茶。
何德昀恨不得冲上去活劈了张盈。如果不是她，不是林萍，古欣兰怎么会误入这个行业，自己又怎么会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他强忍内心的愤怒，像个孩子，想了一会，又蹦出这么一句，“那张庭去在我房间里住的时候，我只收他一个人的房租。”
“你还好意思说这个。”张庭去站了起来，很快地跑到房间里，拿了包烟走了出来，边点烟边说道，“那时古欣兰回去，胡晓春过来，行业里规定是不允许两个人同住一个体系房里，我过去是给你配房的，行业里规定配房是不用交大帐的，考虑你经济紧，我们又是老乡，所以也就没跟你说，大帐每个月都一分不少地交给你。”
房间里很快地烟雾缭绕起来。何德昀吸着他吐出来的二手烟，感觉自己真的有点晕厥了，不管怎么说，自己都不会有理。民不和官斗，在行业里，他们在自己的上面，他们是官，而自己就是可怜的民了。
谈话间，不知不觉夜色临近。张庭去见天色已晚，连忙站起来，望了望张凤说，“我该回去了，别的没什么事了吧！”
“嗯！我也要回去了，晚上还有个体系房需要下访，这几天人上得特别快。”张盈缓缓地自言自语地说，“陈总最近身体不太好，他还差三十几份就出局了。”
“陈总出局，张总就是我们最大的经理了。张总！我提前祝贺你。”王姐既兴奋又羡慕地说道。
“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我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这个行业不存在失败，只存在坚持与放弃，既然选择了就要坚持，成功是早晚的事情。放心吧！你肯定会比我做得更好，钱100％是真的，很多事情我知道得比你们多，相信行业！”
说着话她们已经走到了门口。
付了大帐和房租，打不死花儿留给何德昀的一千元钱又所剩无几。孩子电话打过来，问何德昀什么时候打给他生活费。何德昀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何德昀知道不是万不得已孩子是不会开口向他提钱的。
翻看着皮夹子里仅有的三张百元钞票。想着女儿在校的艰苦生活，何德昀滚出两滴泪。何德昀咬了咬牙！心想：不管了，先把这两百元钱打给他吧！至于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不至于饿死。
雨自何德昀从银行里回来，直到晚上，雨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越下越大。雨勾起了何德昀的无限感慨。打不死花和胡晓春回家已一个多月了，而何德昀感觉她们已走了很久，真的很想念她们！
还有古欣兰，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到她，想象得出，她一定比以前老了很多，这一年里，逼债的、上门讨债的就够她心烦了，更别说天天上班的辛苦和劳累，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路是自己选择的。
回想葛颜红一起跳舞的日子，以及她曾经给过自己的许多忠告和建议，何德昀觉得自己把美好的的东西都放在脚底任意践踏，遥不可及的金钱的诱惑让他伸着双手，昂着头颅，瞪着两眼，贪婪的口水，让自己都觉得讨厌和可怕。
他想回去，但是他能回到哪里去呢？回到丽水，只要他前脚进门，后脚要债的就会破门而入。该怎样将行业坚持下去？怎样去面对身无分文的日子。
突然，何德昀的脑子里灵光一闪，他记得这附近的山上有很多山洞，能不能住到山洞里去——做现代山顶洞人？反正自己白天都是在跑体系。而且多半会陪新人吃饭，如果那样的话，自己不但可以省掉房租，还可以节约菜金。
这一想法让何德昀兴奋得一夜没有合眼，不管怎样，他得去探探那些山洞。
为了去探寻山洞，何德昀推掉了好几版工作。
现在何德昀对讲工作没多少激情，睁着眼睛说瞎话，说着自己都觉得可笑的东西，他的心里总缺少了底气。针对这个情况，张庭去告诉他：“在新朋友面前，只能吹嘘，不能谦虚。”
老业务员在新朋友面前介绍何德昀时也越来越离谱：十几年教龄，中学一级教师，每月工资七八千，加上带学生这一块，少说也有二十几万一年吧！现在放弃了，加入到这个行业。
新人面前，不管别人怎么吹捧，自己都只能去配合，说得再怎么离谱，自己也不能纠正，不然的话就会闹出许多行业笑话。
何德昀记得记得自己的整版工作还没有推出来的时候，张庭去说李长春下面有个傻蛋，她在讲工作时把自己怎样卖掉项链和金戒指来应对运作资金困难的事一五一十地全抖了出来，结果新人没听完就离开了。她也因此而受到整个阳光体系的排斥，别人不再打她的工作，她也打不了别人的工作，结果就放弃了行业。
因此不管别人当着多少人的面来吹捧自己，何德昀表面都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