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得睡的时候,总想着能躺下来睡一会。真躺在床上,却又无法入睡。就如没得到的爱,总想拼命去拥有它,而一旦拥有了,往往又不知道怎么去珍惜和把握。
何德昀翻了个身,面朝着尹子慕。尹子慕的长发如一张散开的撒网,遮盖着两个人的脸。
黑暗中两个人睁着眼,似乎看到了对方的眼神。尹子慕轻轻地笑了两声,声音很小,小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
“笑什么呢?”何德昀轻声地问。
“小哥!我就是喜欢这样看着你,你的嘴巴特别好看。”
“是吗?”
黑暗中尹子慕轻轻地点着头说,“是的!”
“但是,我却让你吃这么大的苦头。你为什么要和他离婚?是因为我吗?”
“不是,他经常打我。即使不认识你,我和他早晚也会离婚。”
“你这么说,我心里要好受一些,不然的话,内心不安。”
“这次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这样。可当时我是真的很开心,就忍不住想你抱一下。”
“以后再不许你说这样的话,要怪也只能怪米尔。要是她能多一份信任和理解,容我们解释,事情就不会闹到这种地步。”
“她是因为爱你,女人为了爱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你也会吗?”
“你说呢?”
“子慕!你能告诉我,你有过什么理想吗?”
黑暗的夜晚,何德昀望着尹子慕眨动的眼睛。尹子慕不说话,笑了笑说,“小哥!我从小的理想就是找个真心爱我的男人,把自己给嫁了,然后照顾他。他每天上班,我就在家做好饭菜等着他,然后给他洗衣、生孩子、带孩子。呵呵!”
“就这么简单?”
“是呀!就这么简单。我从来没想过要大富大贵。更不想去成名成家,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其实我这个人真的像米尔说的那样一无是处,长得不帅,没财也没才,居然有女人喜欢,真的不知是哪辈子积的福?”
“但是你心中有爱呀!心中有爱的人才会被爱。”
“你可真会说话!”
“我说的是实话。花儿姐姐和胡晓春都很喜欢你吧?”
“花儿姐是喜欢我,她一直希望我随她去昆明。胡晓春嘛——我们是兄妹相称,相敬如宾。不如我们父女相称吧!你也像吴晓丽那样叫我干爸!”
“你有这么大的女儿吗?你十岁就结婚啦?谁要做你的女儿?视频聊天的时候,你说过让我给你生女儿的!”
“那时是想你过来做行业才这样说的嘛!”
“我不管,爷们说话要算数!”
“可是我比你大了那么多,家里又有老婆,她虽然脾气暴躁点,但人是个好人。我没理由和她离婚呀!”
“谁让你离婚了?我只要这样看着小哥就可以了。”
“但行业只是一个过程,你我早晚都会先后从行业里走出去的,到那时,我们还是要分手。你在我身边也耽误你再找婆家呀!”
“我想过了,打算就这样单身过了。”
“如果不是做这个行业,你我认识,你会喜欢我这个老头子吗?”
“呵呵!小哥,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不老呢?”
“我就是不明白,你这么年轻,又长得如此美丽,找一个大款是很容易的事情。”
“要是我没有那一段婚姻,或许我也会这么想。通过这段婚姻,我觉得人品比文凭和钱财更重要。钱在不同的人手里,它的作用是不同的。在赌徒眼里,他永远是赌桌上的筹码,酒桌上的饭菜,烟花巷里的醉生梦死。”
“是呀!就好比权利落到贪官的手里,只会成为搜刮民脂民膏和鱼肉百姓的工具。人品重于文凭,不只适于情场,更适合于官场。所以在以前——是人民说话的时代。而现在似乎一切都是金钱和权力说了算。其实做这个行业的,真正有权有势来从事这个行业的很少,绝大多数是生活中的落魄者,他们急于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心存侥幸而被带进了这个行业……”
何德昀还想说下去,却听到尹子慕均匀的呼吸。黑暗中那张青春靓丽的脸,怎不令何德昀心动?但何德昀想:他不能再欠下感情债了,更不想误了她的前途。她如花般的年龄应该有如花般的世界,而这个世界他现在不能给她。如果……哎……
如果行业能带给他人生的第一桶金,他一定送她去大学里读书。自己呢?再好好地辅导她的孩子,把她的孩子也带得和自己的孩子一样优秀。
下雨了,稀稀落落的雨声在房顶的石棉瓦上弹奏起美妙的乐章,更显得屋子里温暖而安静,似乎不再那么气味难闻了。要是现在地震了该多好!
自己绝不会慌张地乱跑。最好把他和尹子慕震到十八层地狱里去,让他们化成石油,千百年后,焚烧自己点亮他人。
呸!那样也太自私了。她那么年轻,你让她为你陪葬?何德昀呀何德昀,你这还叫老师吗?还算得上一个好父亲吗?
……
胡思乱想,乱七八糟地一下肯定这个一下又否定这个。时间慢慢地过去,远处突然传来鸡鸣。
“小哥,你真的不想去见妹妹吗?”尹子慕第三次很为难地问何德昀。
这时候,何德昀双手交叉地抱着肩膀,帽檐上淋上了从屋檐上滴下的雨水。数日来恶劣的天气,加上找工作不顺,令何德昀更加恨米尔。一个人心中有恨的时候,反应也表现得比较迟钝了些。何德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去!”何德昀依然回答得很干脆。面对每日一百五十元的住宿费,他不是不心疼,而是他不想让尹子慕的家人有太多的揣测。
尹子慕只好点点头。她也必须去找一份合适的工作了,以减轻两个人经济上的负担。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是帮助——人人都有落难的时候。
胡晓春在短信里说过,何德昀有可能已经被网上通缉。那样的话,何德昀的身份证就不能再用,这就给他找工作带来一定的困难。
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她必须帮他弄到一张假的身份证。大家小巷,办假证的小广告贴得到处都是。再看见的时候,尹子慕都会十分留意地记下上面的电话号码。一连几日,雨水如注。街道上到处都是积水。不仅何德昀在诅咒这样的天气,就连尹子慕也开始讨厌起这样的鬼天气。
他们刚刚从兴义过来,所带的冬衣不多,就连袜子也只是洗换两双。要在这里过冬,就得抓紧时间找到工作,然后才有钱添置衣服。
狂风之后,雨势转弱。尹子慕看了看天空中翻腾着的黑云,对何德昀说,“小哥,咱们先回旅馆吧!”
何德昀没有吭声。积水中,一辆出租车喷着两道水柱开过来,何德昀招了招手,小车立刻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何德昀拥着尹子慕,用自己的身体挡着渐渐稀落的雨丝。小车里打着空调,一进去倍觉温暖。
“师傅去哪?”司机客气地问。这位山东汉子,一看就知道是个豪爽之人。
“黄兴路,胜利宾馆。”尹子慕说。
回到宾馆,何德昀连忙打开暖气。自己是南方人,很难适应这北方寒冷的气候。身上的衣服总感觉潮潮的。何德昀脱了外套,十分慵懒地靠在床上。尹子慕梳洗完毕后,见何德昀已发出均匀的鼾声,便打来一盆水,把何德昀的鞋子脱了,帮他洗了脚。
到了半夜,何德昀不停地说着胡话。尹子慕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烧得非常厉害,心不由得有点慌乱,忙爬起床来,用水打湿了毛巾,贴在何德昀的额上。想想也许是受了风寒,要是熬一碗姜汤该多好啊!
但宾馆里除了男女干那种事情所需的东西之外,几乎什么也没有。望着身边这个大自己十多岁的男人,尹子慕的心有太多的不舍和无助。
相对于别的男人,他既没有钱也没有权,而且眼下落难。但自己在和他网聊的时候,就感觉到身上有许多闪光的东西,见面之后又喜欢上他。
如果他不是做这个行业,那该多好呀!那他就没有那么大的压力。
他又是怎么进入这个行业的呢?真的如他工作是讲的那样,是同学用善意的谎言把他骗进了行业?还是他网聊时被网友的美色所诱惑?
前者不像,后者又不太可能,就他对自己的态度,这是个真正的爷们,他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了男人和女人之间不仅仅是“性”,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这个行业,假的东西太多。
何德昀又开始梦话,“欣兰!欣兰……我快支撑不住了……骗子……老的骗怕啦,小的长大了!”
尹子慕的手被他抓住,他的手心好烫。
望着糊里糊涂,嘴唇烧得干裂的何德昀,尹子慕泪水夺眶而出,滴在何德昀的脸上,眼上和嘴唇上。但北方女人那种不畏困难,敢于迎难而上的性格让她很快收敛了泪水。不管怎样,她都要陪着他度过眼前艰难的时刻。眼下要做的有三件事情:
一、抓紧时间租到房子。
二、自己得抓紧时间去找工作。
三、帮何德昀弄一张假的身份证。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第二日清晨,雨过天晴,这让尹子慕的心情也随着恶劣天气的离开而变得舒畅了许多。
何德昀坚持着坐了起来,立马感觉头疼目眩。尹子慕忙过来帮他把衣服穿上,又扶着他去卫生间,帮他把牙膏挤好。
“谢谢!”何德昀扶着洗脸盆的边沿用微弱的声音说。然后看了看尹子慕。
尹子慕理解了他的意思,不放心地走了出去。何德昀小便的时候,感觉小便很烫,那小便的颜色黄的像康师傅红茶一样。
自己真的没用。早在兴义的时候何德昀就感觉到行业的压力,早晚会让他因支撑不住而生病一场。只是他没想到偏偏会是在这种时候。
墙倒众人推。命运之神总喜欢把恶运之手强加在倒霉人的身上,好运之手总喜欢去助推那些顺风顺水的人。所以命运之神是个帮富不帮穷的势利之神。倒霉的人必须自己先站起来,改变命运才会获得命运之神的幸运青睐。
“我一定要好起来。”何德昀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尹子慕不放心,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问,“小哥!你好了没有?”
“好了!”何德昀想尽量把声音抬高,但是说出的话依然无力。他扶着盆沿站在那里。
尹子慕开门走了进来。
“去,把我的刮胡子刀找来。”
尹子慕找来剃须刀。见何德昀拿刀的手有点发抖便说,“小哥,我来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