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子慕心事忡忡地跟着何德昀。回首望了一下这租来不久的房子,曾经有多少欢笑,多少憧憬,转眼就称了何德昀梦破碎的伤心地。
这样的日子真的像做梦一样。行业里每天有许多像现在何德昀这样的情况。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撒什么种子开什么花,结什么果。这是颠簸不破的真理。
自己主动离开这个行业是自我拯救,被迫离开这个行业,或许是上帝对自己的拯救。
但何德昀是轻易不会放弃的人,望着跟来的格格问,“子慕!你后悔吗?”
“小哥不怪我就好啦!”
在胡杨伟的体系房里,吴晓丽和王梅珍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为了不让她两知道自己体系房里发生的事情,一进房,何德昀就取下兴义的卡号,只用浙江丽水的卡号和胡晓春保持着联系。整个行业里,只有胡晓春知道他这个卡号。
尹子慕是首次进这个房间,因而她也像胡晓春一样,对这个房间里的陈设和豪华由衷地赞叹,满是羡慕的样子。女人嘛,可能是最现实的动物,总喜欢最美丽的衣服,和最称心如意的房子。
十多个小时奔波和内心的煎熬,何德昀感觉疲惫而劳累,因而一靠在床上,迷糊中有点睡去,好不容易挨过了一夜。市场上人声的喧哗和鸟鸣声将何德昀从噩梦中惊醒。
打开手机,查看是凌晨两点胡晓春发过来的。
米尔不仅报案了,还带着派出所的人过来搜查过。何德昀的名字也被派出所登记在册。幸运的是派出所没怎么去为难胡晓春。只是让她不要在这里了,早点回家。房间里的东西也都没动。
米尔疯了似的。张庭去也知道了这件事情,是派出所把他叫过去的。
最糟糕的事情是小草的短信:何老师,你的事情米尔都和我说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的儿子不可能认你这种人做老师的,那会让我感觉羞辱,也会把我的孩子教坏,我已决定去北京了,你好自为之吧!
这样的结果虽然早在何德昀意料之中,但还是如晴天霹雳,击垮了何德昀最后那点侥幸和希望。接下来,他怎么去面对纷沓而至的债务和开支?怎么去筹集运作资金?
现在的何德昀不仅仅是身无分文,而且还债务累累,以前的朋友似乎也猜出他在贵州从事的是何种行业,因而只要何德昀开口借钱,立马就会遭到拒绝。
“别说借几千,就是借几百也不会借给你,因为借给你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要不了几天,他又得去做山顶洞人了。
早餐是吴晓丽做的,一盘花生米,一盘咸菜。行业里每个体系房都很清楚,要想从行业里成功出去,就得准备好打“持久战”,因而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在行业里常常被挂在嘴上,除了接人,大家每日的菜金不得超过五元。
有的体系房菜金每人是2到3元。这在安徽团队和北方团队非常普遍。浙江体系相对而言,伙食稍稍要好点,基本每日见荤。但大家都是买猪头肉或是超市里的冻猪肉,有些是快到期超市里拿来处理的食品。
第二日,从胡晓春的信息得知,米尔依然不依不饶,她让张庭去把何德昀的份额转给她以赔偿她的损失。
一整天,何德昀和尹子慕都没出门,关在房间里。黄昏的时候,为了让自己的眼睛放松一下,尹子慕陪着何德昀到七楼的楼顶。清风徐来,红日西斜。要不是这些烦心的事情,这情这景该是多美的人间仙境。
楼顶上种着几种不知名的花草,其中的一钵开得格外灿烂。尹子慕被花草吸引,不自觉地向楼顶旁边走去。这楼顶上没有护栏,只是在楼顶的四周砌了约30厘米的围墙。
“你小心一点,别再朝旁边走去。”何德昀冲着尹子慕叫道。
格格嫣然一笑,听话地走了过来。脸蛋可爱得如地平线上的太阳,但何德昀怎么也开心不起。
胡晓春又短信发过来,说何德昀有可能会被网上通缉,因为米尔报案时虚报了数字。
上面的意思让他先离开兴义,去外面躲一段时间,待风声过后再回来。照此看来,他真的要亡命天涯了,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一名逃犯,生活真的太捉弄人了。忽然觉得以前看不顺的那些罪犯并不那么令人讨厌。如果可以选择,谁都不会去选择犯罪,小偷与警察有时只是一念之差。
晚上临睡之前,他何德昀把要离开兴义的想法告诉了尹子慕。
“你打算去哪里?”尹子慕疑惑地问。
“不知道!”何德昀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们一定要离开兴义吗?”
“是的,出去躲避一段时间,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半年。”
家是绝对不能回去,混成这个样子,家人和朋友见了,不笑掉大牙才怪呢!再说,公安系统要真抓他,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他有可能潜逃回家,因而无论如何,家是不能回去了。
见何德昀半日无语,尹子慕试探着问,“小哥!不如我们去山东。”
“去你妹那里吗?”何德昀问。
“是呀!我小妹可崇拜你了。”
“那样不好吧?你带着我去见你妹妹,她会怎么想?她的朋友又会怎么看你?”
“小哥!都这个时候了,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这对你名声不太好吧?”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们北方人做事情,干脆直爽,你要是个爷们这事就这么定了!”
“那好吧!只是到了那边恐怕得麻烦你妹妹了。”
这样商量好后,何德昀便将计划告诉了胡晓春。胡晓春没说什么,让他们路上千万要注意安全,她担心自己被派出所盯梢,因而没法过来见他们。
于是第二日晚上,趁着月色,何德昀又买了一顶帽子,稍稍伪装了一下,便和尹子慕打的去了车站。考虑到坐火车要身份证,他们便改乘私人大巴,虽然贵了一点,但一路上应该安全许多。
当夜无车,需要等到第二日上午七点。
因而,两人便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10元一晚的旅馆住下。因担心旅馆被子不卫生,两人和衣而眠。虽然时值冬初,旅馆的蚊子依然在黑暗里嗡嗡如开直升机般地在两人耳畔轰响。
一夜半睡半醒,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尹子慕又卫生间里待了一会。刚想去买点吃的,这店老板又说他家有做,于是等着他生火做饭。
米粉端得上来,哪里有胃口,两人各用筷子挑了几口便不再吃。坐在床沿上,相视着苦苦一笑。
又过了一会,昨日卖票的贵州婆,扭着个大屁股,手里拿着开票的夹子,一摇一摆地来到旅馆门口,冲着尹子慕和何德昀叫,“现在带你们去上车。”
“远吗?”何德昀问。
“不远,就前面一点点路。”她轻松地用手往前一指,接着把票夹子放到自己的胸前,冲着何德昀和尹子慕道,“来!把你们两人的票钱给补上!”
尹子慕掏出了伍佰元钱,又从钱包里掏出两千元钱交给何德昀,“小哥!这钱你装着,路上要用的。”
何德昀没说什么,忙把钱装进自己的贴身口袋,拿了他们的行李跟在贵州婆娘的后面。这贵州婆接过尹子慕手里的箱子,很轻松地提着,一边和何德昀搭话。
走了有半个小时,依然不见车站,何德昀心里直犯嘀咕:该不会碰上黑车了吧?正这里瞎猜疑,贵州婆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说是就在这里等,过一会车子就过来。
三四两车子驶过之后,有一辆警车悄无声息地驶过来。何德昀看着警车,心里有点发毛,心想不会这么快就发现自己了吧?这破案速度也太惊人了!
警车在尹子慕、何德昀和贵州婆站着的那棵树的对面停了下来。从车上跳下来三名特警,他们相互对望一眼,然后向何德昀这边缓缓走来。
怎么办?跑已是不可能,那样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被动和狼狈。何德昀面对着尹子慕,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三名特警。他们都很年轻,两名矮小一点的显得精明而强干,另一名身材高大威壮,无官粗狂强悍,脑袋生得像刚出窑的黑陶。
几个人腰间都别这家伙,伴随着走路的步伐一晃一晃的。何德昀的心也随着那些家伙的晃动差点就跳到了嗓子眼上。
他们在一步步缓缓逼近。贵州婆伸长着脖子,像只感觉到危险的大花鹅,大概是在眺望着车是否已经开过来。
尹子慕抿着嘴打量着这三位步步逼来的警察——神情显得坚定而严肃。当他们踏上路边台阶登上人行道的时候,大个子的嘴角带着一丝甜甜的微笑,然后从他们身旁无声无息地走了过去。
何德昀的一颗悬着的心也随着他们渐渐离去的背影而放了下来。几个警察向前面的一家商场走去。
在商场附近的垃圾桶旁边,站着一位判断不出年龄的小个子男人。身上的衣服脏的像铁匠铺子里的蹭刀布,满头蓬发宛如灰堆里长出来黑香菇。他瞪着一双机灵的小眼睛,谨慎地朝四周看了又看,然后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垃圾桶晃荡过去。
在这肮脏的绿色桶前,“蘑菇头”没有去桶里翻找,而是停下来四处张望了一阵,最后又抬起他的蘑菇头看了看商场的摩天大楼。
此刻,刚刚从何德昀身边走过去的三名特警朝垃圾桶的另一个方向走去,两名小点的一边走一边互相推搡一边嬉笑打骂。
突然,就在何德昀眨眼之际,这三名特警同时掉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垃圾桶猛扑过去。
蘑菇头拔腿就跑,速度之快,不亚于刘翔。眼看着蘑菇头就要钻进商场的一条巷子里。说时迟,那时快,巷口冒出一个人影,把腿一伸,蘑菇头一个跟头翻倒在地,后面几个追赶的特警立马一拥而上。
高个子特警骑到蘑菇头的背上,另两名小个子特警又各用一只膝盖跪踩住蘑菇头的两条腿,两手擒住蘑菇头的两只胳膊,他们像过年捉年猪似的,蘑菇头再动弹不得。只见大个子特警从腰间慢慢地摸出锃亮的手铐,轻轻一扣,便将蘑菇头的两手拷了进去。
这时,旁边围上来不少观众,大家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三名特警和几个便衣押着这瘦小肮脏的蘑菇头向何德昀这边缓缓走来。
似乎是毒贩,何德昀看见有位便衣的手里拿着一包类似影片里冰毒一样的东西。
要不是亲眼所见,这种人贩毒,打死何德昀也不会相信。但现实的世界里,犯罪的多是生活中比较落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