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反了不成?”黑白无常不愿多说,猛地长腿一跃,拔地而起,泛着绿光的长舌划出一道寒光,向这边直袭而来……娘一把抱住了他,一掌向黑白无常拍去,就一刹那,何德昀发现自己被娘抱离一丈以外。他抓着娘的衣摆,无意中一瞄,血!他的身上全是血,他不知道这血是娘身上的还是自己身上的。那黑白无常丝毫没有给他们时间,强力的攻势汹涌而来,每一舌仿佛都要直取性命,娘带着我不敢大力,只用绝顶的轻功与黑白无常周旋,身子不断地把他纳入她的保护范围。黑白无常仿佛看出了娘对他的重视,舌花一抖,向他刺过来……娘瞬间徒手接住了长舌,浑身怒气渐长,双目直盯着黑白无常:“阁下何必如此执着?”她把何德昀放到一边,坚定地看着何德昀的眼说:“徳昀不怕,有娘在!”随即便飞身过去,与黑白无常近身缠斗起来。一白一黑,加上娘一身红色,看得何德昀眼花缭乱,心里揪得紧紧的,三人过招的速度急快,周围的草叶被三人的招式弄得凌乱不堪……三人缠斗到了离他很近的地方,何德昀清楚地看到黑白无常一面用舌搏斗,一面用手背地里却拿出了一个飞镖一样的暗器,不好!何德昀想都没有想奋不顾身地朝娘扑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娘不能有事!我要保护娘!”可能老天爷听到了他的请求,被他扑到的娘躲过了飞镖,但他却不幸中标了,后背被划了长长的一段口子,衣服被血染成了红色,好疼啊……“不!德昀!”他仿佛听到了娘的咆哮声,毫无章法地掌力向黑白无常发射出去……天地间顿时安静了,他能听见娘在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德昀,不疼,我们去看医生……”何德昀扯起一丝微笑,强睁着涣散的眼睛,对满脸惊慌失措的娘说:“德昀不要娘有事!”陷入黑暗之前他仿佛看到娘眼角流下的热泪,滴落到他的脸颊上,唇上,咸咸的……
娘一挥手,漫天的冥币如雨点般飘落。
一瞬间,从地下窜出无数的小人,精灵般举起小手,他们喧闹着簇拥着黑白无常向后退了去。
脑袋昏昏沉沉,朦胧中何德昀感觉受伤的地方温暖的双手小心碰触着,清凉的药膏抹了上去,让火辣辣地感觉慢慢消失了,他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掌包围着,额头不时有手轻轻探着温度,期间好像很多人在床边走来走去,说话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让人睡得不安稳,但是那双手却始终没有离开他。是欣兰吗?何德昀心里想着,勉强睁开了双眼……一张苍老的脸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映入他的眼帘,是吴婶。感觉她好像憔悴了,脸有些苍白,连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下巴长了,花白的头发,有几缕调皮地垂在他眼前,屋外阳光照进来把那一头短发染成淡淡的金色。何德昀睁开昏睡的双眼,吴婶混浊的双眸布满了血丝,里面静静地倒映着他,那眼中的狂喜、心疼要把他融化了。
随后,一股大力把他搂到她温暖的怀里,双手不忘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伤口,嘴里喃喃道:“德昀,不要吓娘了!你总算是醒来了。”“这是在哪?”何德昀无力地问。
“医院里。你昏倒在路上,有对年轻的夫妻发现了你,打电话给警察。他们从你的口袋里找到地址,这才让我们把你从浙江接回来。你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星期。”
何德昀被吴婶激动的语气感动,他依稀还记得梦里的一切,不过他已经来不及细想,因为医生赶过来了。严肃的老医师细致地为何德昀把了脉,摸了摸胡子对一边担忧的吴婶说:“老人家,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醒过来,他身上有多处软组织挫伤,骨折,而且有求死的心。”
他抬头飞快的看了何德昀一眼,接着说道:“幸亏有你老人家的照顾,你儿子有你这样的娘真是他的好福气,以后要是不孝顺,你告诉我,我不饶他。”
“孝顺着呢!我儿子可好呢!”吴婶笑着,“孩子,碰上不开心的事了吧?有什么不开心跟娘说说,你说一个人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困难?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再大的困难,牙一咬都能挺过去。等你挺过去了,你就觉得,没什么事比活着好。晓丽死的时候,我是真的想和她一起走,可我想想,我走了,谁来给她料理后事,谁清明的时候去她和她父母的坟上烧纸?那时我心里就想,我只要多活一年,就多给他们烧一年的纸。”
吴婶说着说着就伤心起来,声音哽咽:“后来不是也碰到你和慕儿了吗?我老婆子不是又一大家子了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诗老婆子都会背,会用心背。”
“你儿子刚醒过来身子很虚弱,需要进一步调理。”医生在旁说。“麻烦了,陈医生,您只管去开药,孩子的身子一定要补好。”“你放心,我们一定当尽力。”慕儿走了进来,“娘,小哥醒了,就由我来服侍好了,您去休息下吧,您都几天几夜没合眼了。”“恩,不碍事,娘见你小哥醒了,也就开心了,人一开心也就不想睡了,只是你这身子刚坐完月子,要好好地休息。你先在这里坐会,我去梳洗下再过来。”吴婶跟慕儿说完,温柔地摸摸何德昀的头,“儿呀!娘我去去就来。”目送着吴婶走了出去,何德昀望向了慕儿,她越发地好看了,轻轻地问:“这些天辛苦你们了!”“辛苦是娘最辛苦,你倒是吓死我们了。”
“是小哥不好,房子没卖掉,接下来我不知道怎么办。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慕儿笑笑说:“孩子没事,说来也真奇怪,你回去后,娘便让晓丽的舅舅请了个很懂命理的先生过来,他在我们家门前屋后转了几圈,然后便让娘把堂屋上的墙板拆了,说那板子的纹理不顺,上下颠倒,错了阳宅的风水,折了活人的寿。
“板子拆了后的第二天,从北京过来的专家通过会诊,便告诉我们不需要手术了,要我们保守治疗,这不我刚刚给孩子喂了奶过来。”慕儿揉了揉,她裹了件睡衣,有奶香在衣服下面暗暗浮动,阵阵袭来,待慕儿靠近,何德昀便彻底被香气盈怀的美妙感觉吸引,他深深地吸上一口气,满口清香、沁心入脾,这几天的阴郁顿时少了一大半,身体也好了许多。
何德昀望着慕儿发呆,慕儿忙端起碗道:“小哥,你该吃药了。”她很喜欢何德昀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那眼睛里的神就像灰太狼看到了喜洋洋一样。她愿是他的羊,被他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地吃。
何德昀看了看冒着热气的咖啡色药汁,皱起了眉头,那碗里传来的气味真不好闻,他求救似的眼神望着慕儿,两眼可怜兮兮。就像是她的孩子。
慕儿修长的手指握在碗的边缘,轻轻地用嘴对着碗吹,她想把热气吹散点。
何德昀软软地躺着,闻着从慕儿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属于慕儿特有的女人味——有天空的味道,还有薄荷和奶的气味,一下子让他有些迷醉。
“怎么了?小哥,不想吃药吗?不行哦,吃了药才能好得快。”慕儿哄孩子似的说。她的北方普通话很纯很动听。慕儿一只手搂着何德昀的肩轻柔地把他往她怀里带,另一只手端着药碗送到他的嘴边,“小哥,这个温度刚好,快喝了吧!”
闻着那药味何德昀就觉得苦,不由得皱着眉头,他不想尝试。可是当他的双眼看到慕儿那温柔的眼神,他顿时心软了,不就是一碗药吗,捏着鼻子喝下去!这样想着,也就乖乖地张口喝起来,才喝了两口,那进入到胃里的苦味一股脑的往上涌,都卡到喉咙上了,他忙把嘴巴移开,干呕起来,眼里泪出来了。
他从没喝过如此苦的药!“这药是哪个医生开的?怎么这么苦?”何德昀问。慕儿轻轻地拭去他眼角的泪,心疼地说:“小哥忍住啊,你慢慢喝,良药苦口,喝完你就好了。医生检查了你的身体,说你的身子太虚了,要好好地调理调理。”“算了吧!我听说你们母子平安,这病也就好了一半,这药就不吃了吧!是药三分毒!”何德昀看着慕儿,从心里惧怕那药的苦味。
“小哥,乖!”她这样叫着,何德昀很不好意思,忙抬头四处看了一下,还好病房里没几个人。
“你别这样叫我,我很不习惯。”何德昀压低嗓子说。
“这有什么不好?你没见网上大家聊天的时候都要‘亲,’‘亲’地叫着,这不熟悉的人都叫得,我们是两口子怎么就不兴这样地叫呢?”
“你是拿我当孩子了。”何德昀嘟囔着。
“你现在就是我的孩子,你可比我的那两个宝宝还要宝贝。来!这个要不要喂你一口?”她用手指指自己,俨然一笑。
何德昀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看见何德昀尴尬的样子,慕儿像捣蛋的孩子看见自己的恶作剧成功了一样,更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她很久没这样开心过。
何德昀便跟着呵呵地傻笑。
慕儿不再逼着他吃药,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她那双眼眸里透着无尽的暖意。在她的注视下何德昀感觉有了她,自己吃的那点苦又算得了什么?为了她,为了吴婶,为了孩子,他要快快地好起来,于是望着那药,眼睛眨了眨,红唇吐出一句:“你把那药拿过来!”慕儿愣了愣,莞尔一笑,“不怕苦了?”“不怕!为了咱们的家,什么苦咱都不怕!”何德昀鼓足勇气,用眼睛瞟了瞟慕儿的眼睛。说完端起碗,仰起脖子,只听得“咕咚”“咕咚”一阵响。慕儿盯着何德昀的喉结,那里跳跳虫般地一耸一耸,感觉时间静止了一样,窗外枫树的叶子,远远望去一片褐红色,别有一番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