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滋味有些新奇,霍东辰仔细体味了一下,着实有些新鲜感。
近四十年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人与他说过要“对等”,在他没有执掌霍氏之前,他处于被支配的地位,在他执掌霍氏以后,更多的人屈服与他的雷霆手段之下,或敌或友,或许顾云辞他们与他是对等的,可是,这般直接要求的,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
“对等?”霍东辰仔细咀嚼了片刻这两个字,蹲下身,这是他的孩子,伸手放在男孩的肩膀上,“为止,对等都是用实力堆积出来的,你懂吗?”
“霍东辰……”祈莼扶额,这丫的要给她儿子灌输资本主义的压迫思想不成?
霍东辰扔给女孩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继续开口:“最简单的,顾艾倾学习钢琴已经五年多了,而你拿得出手的,也只不过是人家的零头,你告诉顾艾倾,你想要与她的对等,你觉得,不可笑吗?”
“吖?”为止皱了皱小眉头,似乎有些清楚,很多还是茫然。
“你想要的,是我与妈妈在你的事情上与你商量,可以,”霍东辰顿了一下,“我也没打算去参与,可是,为止,这样做的,不问原因的,只会有我与祈莼,而其他人,无论是你觉得很好的顾艾倾,还是别人,你都需要一个足够的高度,才能让别人给予你想要的对等。”
这是一场父与子的对话,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这个男孩终生都记得,有那么一天里,他的父亲告诉他,关于“对等”,何为实质。
祈莼渐渐沉默,不得不说,或许,霍东辰更明白怎样去引导一个孩子。
除了父母,谁还会给你足够的对等呢?想要在别人那里得到什么,都要先有一定的高度,去付出一定的代价。
真的,这个男人很适合做父亲呢。
最终,家教老师还是请来了,不过,另祈莼有些诧异的是,这个家教老师竟然是个熟人——秦宥——依稀记得,两人还有过些许的交际,这个男人是一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男人。
没有问为何一个大家公子偏偏成为了美术家教,这个男人在看到为止的瞬间有些怔愣着实让祈莼有些疑惑,特别是男人看她的眼神,隐隐约约带着歉疚,这让祈莼感觉很不解。
不过,很快,祈莼就明白了为什么,因为——背后的那只手终究被霍东辰捕获了。
“祈莼,放了他好不好?”秦宥看着不远处的夫妻二人,轻声开口,“那是我唯一的亲人。”
祈莼了然,看一眼受了木仓伤躺在地上颇为狼狈的年轻男人,确实是与秦宥有三分相似,只不过,躺在地上的男人有些妖异,阴沉,远远没有秦宥让人感觉到舒服。
“我放了他?”祈莼似乎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满满的不可置信,“秦老师,凭什么?凭借你在五年前为我解了不少次的围?还是凭借你是为止的家教老师?可是,很抱歉啊,秦老师,你为我解围,我可以用别的方式感激你,可是,你当为止老师,一开始的目的应该并不是太纯粹吧?”
站在女人身旁的霍东辰面色冷硬,搂着女人的腰,极其富有占有欲,眼底墨色沉沉的,都是警惕。
“……”秦宥苦笑,确实是,可是,“祈莼,为止在段烨泽那里好吗?”
祈莼与霍东辰大惊,为止被送走是一件极其私密的事情,送去哪儿都是不明确的。
“你做了什么?你对我的为止做了什么?”祈莼怒目相向。
为止是她用命拼下来的,是她此生唯一的延续,是她不可以触动的底线,是她心底能困住心魔的牢笼。
霍东辰的面色同样不好看,哪怕他在孩子身边放了不少的影子,可是,那是他的宝贝,他赌不起:“你应该知道的,秦宥,你们秦家与我是怎样的关系,而如今,我只要秦伽一个人去偿还,而不是整个秦家,你就应该庆幸了,但是,我在这里放下话,如果我儿子有半点不对,秦家老头子与你和秦家的母亲,我都不会放过。”
“……”秦宥愣了愣,苦笑,看一眼被霍东辰故意踩到伤处的男人,很是心疼,苦笑,“东辰,我不想与你们为敌的,我又怎么会动为止?可是你更清楚,我有多少次机会可以动为止与你怀里的祈莼的,然而我也没有妄动,就凭借这一个,你把他放了,怎样?”
祈莼不是傻子,霍东辰更不是,现在看来,当时秦宥会成为为止的家教老师并不是偶然,诚然,如他所说,他的机会不少。
“秦宥,我们都不是过家家,”祈莼叹了口气,她接受了不少年的心理治疗,也自学了不少的心理课程,自然看出秦宥对躺在地上狼狈男人的感情,“你应该明白,这个男人手上有多少条命,你应该清楚,我是唯一幸存者,而那些孩子又经历了什么,秦宥,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我相信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而这个男人为了他的一己之私,造就多少不可挽回的事情,霍家又因为他,失去了什么,霍东辰因为他,失去了什么,放过他,那霍东辰该怎样对自己交代?我对自己又该怎样交代?”
“……我知道……”秦宥痛苦的闭了闭眼,祈莼说的他都知道。
在场的四个人都很沉默,躺在地上的脑仁突然间喑哑笑了出声:“秦宥,你就是秦家的一个废物,没用的废物……”
事到如今,还出声挑衅,霍东辰阴沉着脸脚上加了些许力气。
“废物?”祈莼蹲下,笑的柔柔,打量着面前清秀的男人,叹了口气,“你让我明白了一个成语……”
“……”秦伽冷眼看着女人,勾唇,“人面兽心?”
“定位很准嘛,”祈莼笑了笑,随即伸手,一甩手就是一耳光,速度之快让在场的人都有些诧异,“还记得我吗?很早很早之前,我见过你,在冰窖里,你穿着一身白衣,冷眼看着我们,一个孩子并不知道你是谁,想要跟你取暖,你当时就冷了脸,厌恶的看着那身衣服,身后的大汉,就直接挑断了那孩子的手筋,因为你的洁癖吧?而我就在角落里,当时的我就很想让你知道,什么叫作践了……可惜,这一刻来的那么迟……”
“……留着你,也是一个废物,”秦伽并不被女孩话里的恨意所动,勾唇笑意盎然,“如果你不是唯一一个实验半成品,我怎么会留着你?”
“我想也是,”祈莼也不恼,伸手接过身后霍东辰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随手扔到了地上,不出所料,秦伽冷了脸,“可是,秦伽,我当时就说过,如果我能走出去,就一定会让你尝试同样的待遇。”
秦伽笑,霍东辰了然,秦宥直接白了脸,失声:“祈莼……”
“秦宥,这是我唯一的让步,”祈莼抬头,语气冰彻入骨,“他要尝受我们曾经的痛苦,无论是死是活,我都把他还给你,霍家不收垃圾……当然,你如果不满足,那我现在就可以让他一命归西,秦宥,在我眼里,你是你,他是他,我不迁怒,但是我很记仇,他给予我的,给予东辰的,不可能白白一刀两断。”
秦宥哑口无言。
“秦伽,什么是废物?”祈莼淡淡开口,“秦宥为了你几次卑微入尘,我们因为你的一己之私丧生,霍氏因为你们秦家的自私,动摇了根基,其实在我眼里,你才是废物,上天制造出来的残次品。”
秦伽的面色扭曲墨沉。
“如果不是秦宥,我想,你可能会循环往复的生活在我生活过的过往里,杜笙在,你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祈莼一字一句的,格外认真。
话语中的冰寒,足以让屋内人惊骇。
霍东辰叹了口气,既然小东西决定了,他只能就这样了,不过:“秦宥,霍氏在南太平洋,有一座孤岛,很适合你们,你觉得呢?”
人可以就这样算了,小东西既然决定了这样,自然会放秦伽一条性命,他可以无视,但是,他不可能放虎归山,只能最大限度的限制。
秦宥苦笑:“好。”
这是最大程度的和谐,中间,用了无数条的性命,毁了无数人的希望。
秦伽败了,秦家就那样败了,隐世二十年,终究没有出世,过去的只能过去了。
祈莼最近两天很慌乱,原因——要见霍家的老爷子去了。
所有的隔阂去掉,她也不过是一个希望爱人家人接受的小女人罢了,可是,鉴于她五年前的恶劣行径,祈莼有些心虚。
偏生霍东辰那男人似乎看破了她的套路,出个门,都有人跟着,不是本人亲自陪同,就是李游几人轮流跟随。
站在霍家大宅前的霍东辰想到这两天小东西的焦躁,忍不住勾唇笑。
“当家的。”管家开了门,看出男人的好心情,“今天有什么喜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