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了下去，转眼就是霜降节气。
霜降这天，每个人都过得不平凡。
最早开始的，是大夏的苏柳。
清晨时候，他在噩梦中醒来，梦里苏墨流落街头被人欺负。她表情一如既往的倔强，只是这倔强出又出现难得一见的脆弱。她红着眼睛看着自己，似乎透过这些年的往事，远远地看着自己。
苏柳正要走过去的时候，感觉身边的人动了一下，于是他从噩梦中醒来。
枕畔，是他的妻子，苏嫣然。
“王爷，是妾身吵醒你了吗？”苏嫣然温柔而愧疚地小声问着。
苏柳摇了摇头，揉着眉毛坐了起来，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也该起床了，该去上朝了。”苏嫣然从床上下来，从一旁拿过朝服，亲自伺候着苏柳更衣。
“今日霜降，外面只怕冷了。这件衣服你穿在里面吧，别在路上受凉了。”苏嫣然挑了一件乳白色的衬衣，为苏柳系上了。
穿完衣服后，她又扶着他在镜子前坐着，站他身后为他整理头发。镜子中的苏柳似乎还没有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即便近在咫尺，也有着疏离的感觉。
整理妥当了之后，苏柳匆匆上朝。朝堂上无非又是那里发生了小型战乱，那里又有贪污事件，那个官员又举荐了什么有名的学士。
毫无创意的早朝，一如既往的无聊。
朝罢，苏容贤走了过来，悄悄问苏柳等下是否有事，若是无事便一同用餐。苏柳不假思索便拒绝了，匆匆回家。
他要找人去问问，苏墨在西凉的酒楼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他会梦见她又流落街头。
然而回家之后，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听见管家和医师齐齐走了过来。
他们面带喜色地请安，一站起来便笑着喊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有喜了，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
苏柳手顿了一下，半晌无力地落在了桌子上。
比起苏柳，南宫贺似乎也有同样不太好的经历。
……
在苏柳已经回家的时候，南宫贺依旧在朝堂上，坐在龙椅上听着满朝文武大臣说话。他觉得无趣而烦躁，更多的，他感受到一种身不由己的悲哀。
为何一国之君还会有这种感觉呢？整个北燕都是他的，所有子民都是他的，所有国土也是他的。
唯有他自己，不单单是他的。他是北燕的，是身不由己的。
这些官员又在说着皇后为何不见人，为何还没有喜事传来。说完皇后之后，又说起冥族为何不派人来伺候圣女，为何不参与北燕朝政。
说完冥族之后，这些人终于说到了自己的重点。
他们那些出宫的女儿孙女外甥女们，一个个都不愿意改嫁，依旧守身如玉在家中哭哭啼啼说要重返皇宫伺候皇上。
这些人的想法很简单，他们要参与后宫。他们的势力，要渗透到后宫中去，更想渗透到下一代去。
南宫贺头痛地听着他们说话，一唱一和此起彼伏，像是黑夜里的海水呼啸而汹涌。他在这一片吵闹的声音中，找不到一片小舟可以上岸。
混沌之际，似乎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天空尽头隐约传来什么声音。
南宫贺侧耳听去，终于听清了。
那是一个陌生而又充满同情的声音。
“南宫贺，你有没有想过，苏墨她只是，趁着这个机会，离开你。”
“她并不恨你怪你，她只是想心安理得地离开你。”
说这话的，是一个蒙面的陌生男子。南宫贺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南宫贺知道：他可能说得很对。
那天下午醒来的时候，当他发现苏墨已经离去的时候，他忘了自己是皇上，忘了皇宫里还有一个苏柳，他快马加鞭想去追回苏墨。
他想问问她，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为什么不愿意听他解释？为什么要违背誓言？
他一路追到了西周，追到了西凉，眼看就要追到她了。
可是这个时候，这个男人出现了，他同情地告诉自己：苏墨就是想离开你。
南宫贺也知道，自己和苏墨之间一定有误会。可是他也承认，苏墨就是想借着这个误会离开自己。
“刚刚你们说什么？”他抬起头望着底下的人。
“皇上，如今皇后娘娘染恙，原来遣散的后宫中的人，也应该召回后宫，伺候皇上了！”
“哈哈”南宫贺仰天笑了。
帖公公站在一旁，仿佛看见他哭了一般。于是帖公公擦了擦眼睛，再仔细一看，才劝说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众位爱卿说得极是，朕连日忙碌，夜间也常想念她们。今日恰逢霜降，就有劳各位爱卿回家安排一下，午后朕便会派人去接她们回宫。”
南宫贺终于低下了头，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些人。
也罢，这场闹剧是时候结束了。
她曾说要住这宫中，那他便为她清理这后宫。
如今，他知道，她不会回来了。这里干净或者肮脏，清静或者吵闹，她都不会回来了。
……
在遥远的西凉，苏墨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碌了。
当她还在睡觉的时候，就有人过来摇醒了她，“苏姑娘，白杨关的白掌柜来了！”
苏墨揉着眼睛，不太清醒地走到大厅去见白掌柜，白掌柜用一句话，把苏墨说清醒了。
“苏姑娘，白杨关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苏墨吓得醍醐灌顶一样的清醒了，立马拾掇了一下自己，匆匆忙忙地跟着白掌柜走了出去。
“发生了什么事，你和我详细说说！”苏墨一边赶路，一边问。
“我也不知道，今天一大早就有官府的人过来了，一进来就在店里抄了起来。什么东西都砸坏了，人也都被锁了。我还是偷偷摸摸从后门跑出来的，要不是小德给我挡着，只怕我还出不来呢！”
白掌柜也五十来岁的人了，遇见这样的事情，却还是吓得有些哆嗦。
苏墨有些心烦，知道这事恐怕难以收拾了。自古以来，民不和官斗。也怪自己之前太过轻飘飘了，居然忘了打点官府这么大的事了。
现在多想也无益，要先去现场看看才行。苏墨又扬起了鞭子，恨不得这马能飞起来。
到了白杨关的时候，果然是一片兵荒马乱。外面的对联不知被谁泼上了红漆，一进门就看见穿廊上的花花草草都被折了一地。
苏墨忍着怒火，脚步匆忙地走了进去。只见大厅一片狼藉，四处都是尖叫的小姑娘和舞着大刀的官兵，地上散落着昂贵的桌子凳子脚，那几架古老的屏风也被打碎了，平日里靠墙摆着的盆栽也被人挖了出来。
苏墨气得眼睛都要冒火了，却还是得忍着。她打量了一番，立马就找到了这群人的头目。
她堆着笑脸走了过去，弯着腰笑道：“这是哪位大人？恕草民眼拙，没有认出来。草民乃是这楼的主人，要是酒楼犯了什么事，还请大人找草民就是了！”
那人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苏墨很久，许是沉迷美色的原因，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只花痴一样地看着苏墨。
苏墨又毕恭毕敬地问了一遍，那人才回过神来，又端着架子，道：“你是这白杨关的主人？”
“是的，正是草民！”
“哼，你白杨关的人都在这里了？”
“草民这就盘点一下，”苏墨假模假式地应了一声，在人群中穿梭了一下，又回来说，“是的，人都齐了。”
“那就好，既然这样，那你们就都跟着我们走吧！”那人手一挥，就要带走她们。
“走？去哪？”
“自然是去牢狱里坐着呗。”一众官兵哈哈大笑。
苏墨神色紧张，连忙又问：“这是为何？我白杨关犯了什么事？”
“去了你就知道了！”那人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苏墨。
苏墨连忙又带上了笑脸，走过去问道：“不知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我姓薛，字文起，乃是县令府中的文生。今日奉县令大人的命，来查封你白杨关。”
“原来是薛大人，薛大人辛苦了，喝杯酒水再走吧！”苏墨一回头，那白掌柜立马迅速地准备去倒酒。
“没时间了，赶紧走吧。县令大人还在等着呢！”这薛文起虽然好色，但是也不是个没脑子的。
苏墨又只好道：“是是是，不敢耽误薛大人的时间。只是我们这人也太多了，要都跟着去只怕人多口杂。这样吧，反正这白杨关一切事情都是我在负责的，大人不如只带我去复命便是了。”
薛文起犹豫了一下，心想县令只说让自己过来封了白杨关把人带回去，也没有说要带哪些人。
为了避免麻烦，也送个顺水人情，他便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跟我去吧。”
苏墨唯唯诺诺地应了，配合地让人给自己上了锁，亦步亦趋地跟在薛文起后面。
“还有这些人，一个也不能走，在这里呆着，等着县令大人传唤！”
薛文起正准备撤退，又朝身后喊道。
苏墨连忙识趣地朝白掌柜点头，白掌柜会意，连忙集合店里的人，让他们收拾残局，在店子里等着。
这边苏墨跟着薛文起走了，店子里哭声滔天。
其他人还好，唯独那些姑娘们，一个个伤心欲绝。
她们本是无依无靠之人，被家人贱卖为奴为妓，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营生，不用看人眼色，又有尊严和收入。却不想今儿个这么一闹，似乎又没有了退路。
苏墨就在这哭声中走了，她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白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