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安慰人,顾世子没有什么经验。
与其在李燕的身上露出自己的短板,倒不如用自己的长处帮帮李燕。
“你要梅朵跟住的那个人,可否交给我?”顾瞻问道。
李燕眉头一皱。
报仇的事,虽然她会借势而为,但却从未想过假人于手。
“你既然想要暂时不透露自己的身份,有些事自然不方便亲自出马。更何况,我不想让你的手上沾上这样肮脏的血。”
李燕扯了扯嘴角,却终是没有给顾瞻假笑。
她面对着顾瞻缓缓举起自己的双手,“这话,你晚说了几年。如今这双手,已经……”
顾瞻不等李燕说完,探出手来将李燕的一双小手拢在自己的掌心之中,“那是以前,如今,交给我。”
李燕不知怎地,俏脸一红,匆匆抽出自己的手来,眼神飘乎地转身看向窗外。
顾瞻也被自己的唐突吓了一跳,施施然地将手背在身后,却在袖间拈着自己的指尖。
刚刚,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站在他们身后被完全忽视的谷雨,眼见着自家世子的耳尖红了。
现在想想,若是李燕能陪在自家世子身边,其实,也未见得不是件坏事。只是……
谷雨的心里总是还有些纠结的。
此时,已有三三两两闯灯阵的人铩羽而归,被灯阵内的守卫指引着从入口返回,坐在灯阵外的休息区内等着同伴。
“我第一次见你,你就坐在那里。”顾瞻指着灯阵外的那一排长椅说道。
李燕终于侧过头来看了顾瞻一眼,“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
“你没有看到我,而我看到的,也只是你的一个背影。”
李燕疑惑,自己与顾瞻那时候并不相识,他怎么会凭一个背影就知道自己?
“那年的灯阵,你用时最短。盼儿当时也在我身边,非要下人请你上楼小坐。只可惜,却没能把你请上来。”
李燕回想了一下,点点头,她记得在灯阵外有人相约的事情。但更记得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
顾瞻想到李燕当时的样子,不禁宛尔。
可是李燕却笑不出来。
“世子,那沈延庆究竟是怎么死的?”李燕突然问道。
顾瞻脸上的神色一变,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
李燕疑惑地看着顾瞻。
这些年,李燕不是没有试着查过沈延庆当年的真正死因,可是她无论怎么查,得到的都是沈延庆死于颅内出血。
沈延庆当时出事的时候,自己没有旁边,这么久以来,当年邓悦容告诉自己的那几句描述事发过程的话已经被她掰开揉烂的反复思量,难不成,可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巧合”二字。自己向顾瞻发问,也不过是想再确定一下自己的想法而已。
可是看顾瞻的样子,似乎这其中另有隐情。
“究竟怎么回事?”李燕追问道。
“谷雨,你跟她说说。”
谷雨,“……”
他该说世子认识李燕之后,这脸皮是越来越厚了好呢?还是说越来越薄了好?这么尴尬的话,他不说却让自己说。
谷雨扭捏了一会儿,见顾世子正一脸正气地回到桌边坐定,端着杯茶细细品味,也只好认命地开了口。
“当年侯爷曾悄悄地派人回尚京复验过邓延庆的尸体……”
“什么时候?”李燕问。
“大约在事发后的三天。”
李燕眨了眨眼,“那时候沈延庆正在停棂,沈家人同意让人们验?”
谷雨给了个李燕一个“你说呢”的白眼。
李燕笑道,“你们不会是把他……”
谷雨默默地点了点头。
“……继续。”
“侯爷派出来的仵作回去之后复命,那沈延庆确实是死于颅内出血,但是这出血却并非如沈家下人所说的因脑部撞击产生的。而是,是,是因为……”
“如果不是因为撞击产生,引起颅内出血的原因无外乎中风,突然的情绪变化亦或是药物。”李燕接口说道。
“沈延庆当时正值青春年少之时,除非他胖到举步为艰的程度,否则,绝不可能会出现中风的症状。沈延庆调戏邓姐姐在前,矛盾也是逐步深化,也不存在突然的情绪变化。唯一可能的就是药物。”
李燕说着,疑惑地看着顾瞻,“难不成,是有人预先给沈延庆下了药意图陷害我兄长?可这也不对啊。进灯阵是临时起意,若是当日邓姐姐与兄长没有进入灯阵,那岂不是白白搭上了沈延庆一条性命?”
顾瞻听着李燕的分析,脸上浅浅的露出一丝欣赏之意,“若那药是他自愿吃下去的呢?”
“自愿?”李燕干笑一声,“这沈延庆的为人我是打听过的,若说他甘为花下死,我倒还想信。若是为了家族利益,而以身犯……”
李燕说着,忽然止住了声音。
“他用了春-药!”李燕眼睛一亮,“原来如此。他事先用了春药,因为与哥哥起了争执,而使他的情绪过于亢奋,于是……”
见李燕竟然一脸坦然地将“春-药”二字脱口而出,顾瞻莫明地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别扭。
与他感同身受的还有谷雨。
虽然得到了当年的真相,但李燕却一点开心的感觉也没有。
“当年,皇帝对父亲的忌惮变得越发严重,甚至到了杯弓蛇影的程度。而恰巧此时,沈延庆死在了李昶的面前。为了替皇帝除掉定安侯府这个心头大患,沈家人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序,但是父亲处处小心,又时时让我约束着盼儿,才让他们一直苦无下口之处。所以,当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沈家人简直欣喜若狂。”顾瞻轻声说道。
李燕轻冷地哼了一声。
顾瞻低沉着声音说道,“你可以认为这是我们顾家掩饰懦弱的借口,但是……”
“不。这不是借口。”李燕正视着顾瞻,“父亲曾经说过,定安军没有抛弃同伴的规矩,也没有贪生怕死而出卖同伴的军人。”
顾瞻只觉得自己周身的毛孔一乍。
“父亲的话,我想了许久。当年,我对定安侯见死不救也有过怨怼,但时过境迁,在我执掌飘渺宫的这几年里,我也有过取舍,若还不明白定安侯当日的为难,这么大的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看着年过十六岁高龄的李燕,顾瞻和谷雨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她是不是转着圈的把他们俩个人都给骂进去了?
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欢呼,“出来了!出来了!”
李燕一直站在窗边,侧脸便将楼下的情形尽收眼底。
“是谁?”顾瞻问道。
李燕没有回道,反而有些吃惊,“居然设了两处生门!”
顾瞻点点头,“今年的灯阵是成亲王参照当年纯亲王的设计化简为繁设计出来的,自然要有些别出心裁之处。”
“沈大公子和师……贺探花是同时从两处不同的生门出来的。”
顾瞻点了点头,起身来到窗边,见沈延康与贺兰修正站在各自出阵的生门处遥遥相视。他们身后,各自的小厮正在门口替自家主子登记出阵的时长,并领取一件小礼物。
“当年的事,沈延康有份儿么?”李燕忽然问道。
顾瞻摇了摇头,“按我的判断,应该没有。”
“为什么这么说?”
“当年沈延康正在太学读书,那时候的他,虽然一心维护沈家的利益,但心机也还算纯良。否则,他也不会与贺兰修成为好友。”
顾瞻最后补充的部分成功地说服了李燕。
还是那句话,与当年无关的人,李燕并不想恣意报复,既然沈延康没有参与当年的事情,那么现在如果他不阻碍自己,自己也就没有必要一定与他为敌。
但这种“如果”出现的可能性,似乎微乎其微。
成亲王为皇后嫡子,所备的礼物自然不会太差,贺兰修看着手中雕工精湛的和田玉燕,脸上微微含笑。
李燕的目力不错,当看到贺兰修脸上满意的笑意时,脸上不自觉地也微微带上了笑意。
顾瞻看了看李燕,又看了看远处的贺兰修,心中有些酸意。
“你似乎与这位贺探花关系不错。”
李燕脸上神色不变,“一面之缘,谈不上什么关系。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贺兰修无论从人品,才华,样貌,家世诸多方面来看,都算得上‘美人’了。”
顾瞻挑眉,私底下按照李燕刚刚所说的几样衡量了一下自己,似乎自己也满足李燕口中“美人”的标准。
但为什么她从来就没有对自己这样笑过呢!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位公子从生门走出,但绝大多数人依然是从入口返回。
“怎么还不见小公爷和郡主?”李燕有些着急,这眼看着都快要半个时辰过去了。
“大概,是某人不想让盼儿回来得太快,免得在一边只能干瞪眼,吃飞醋。”
李燕先是一愣,很快明白了顾瞻的意思,她干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可是,时辰已经不早了。”李燕意有所指的说道。
远远的,二更正的锣声已经传来,时间果然已经很晚了。
顾瞻吩咐道,“谷雨,你去告诉孔铭,我再多等他一刻,若时还不出来,就让他自己跑回鲁国公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