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围依然喧闹,可是邓建昌周围却是一片死寂。
邓建昌被撞成了个半瞎,但是他的小厮却不瞎,尤其是他们其中还有今日陪同邓建昌去过鲁国公府的两个小厮。
这两个小厮轻咳了一声,想给自家少爷一点提醒。
可惜,原本脑子里全是水的邓大少爷刚刚被那起子文人羞辱的满头冒火,脑子里的那些水份尽数蒸了出去,如今,整个脑子已经缩的比个花生只小不大!
别说小厮轻咳暗示,就算把整个肺都咳出来,邓建昌也听不明白!
“咳什么咳!你们都聋了是不是!爷养着你们有什么用!不打死他,你们就给我去死!”邓建昌声嘶力竭地嚷道。
二楼雅间里的众人被邓建昌的嘶吼声引到了窗边,一见不远处,顾瞻四人正隔着护卫淡然地看向邓建昌,心里都暗暗挑起大拇指。
这位邓大少爷,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顾瞻看了看李燕,正与李燕看向他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两人相视一笑。
顾瞻率众向望月楼走去,李燕紧随其右,孔铭和顾盼也跟了上去。
这会儿,邓建昌的眼睛已经清明了不少,当他看清楚向他走过来的人是谁的时候,差点双腿一软,直接跪了。
但这四人好像完全没有看到邓建昌一般,与他擦肩而过,直接进了望月楼。
只是,当他们走进望月楼后,听顾瞻冷冷地吩咐道,“刚刚没听邓大公子吩咐么,挡路的就得拖下去打死!太后圣诞将至,本世子也没有邓大公子那么的排场,挡路的,拖出去打个半死吧!别弄脏了地。”
“是!”
一场惨无人道的单方面殴打之后,邓建昌几人被弃在了望月楼的后巷。
要说刚刚出手这几位,实在是个中好手,邓建昌和下人们被打的拳拳见伤,却没出半点血——全是内伤。
直等到他们的脚步声完全消失,邓建昌身后的小厮中被挤出一个倒霉鬼来到他的身边,“少爷,咱们回府吧。”
邓建昌以一种耄耋之年的沉稳和抖动,转过头来,看了看那个一脸牙疼,鼻青脸肿的小厮,好半晌才从牙间挤出了个“好”字,抚着他的胳臂,颤颤微微地往自己的马车移了过去。
八卦的主角退场,围观群众们自然也不会继续守在窗口,不过,整个望月楼里的人几乎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几乎没有一个对于刚刚所发生的事情评论一个字。
当然,也仅仅是“几乎”。
“今天小公爷和世子的脾气似乎特别的好。”沈延庆淡淡地对贺兰修说道。
贺兰修轻笑,“有今天白晶间的事珠玉在前,刚刚的事也就不算什么了。”
沈延庆看了看贺兰修,“你倒是比以前会说笑了!”
“比起延庆兄来,这点进步不足挂齿。”
说话间,顾瞻四人已经走到了雅间门外,屋内的众人齐齐起身,给孔铭和顾瞻、顾盼见礼。李燕随在他们身后与屋中众人见了礼。
又是一阵寒喧之后,才各自落座。李燕此际,才冲着一直面带微笑,却保持着与自己疏离状态的贺兰修眨了眨眼。
贺兰修“……”
当然,顾盼刚刚提起的话题是不能继续下去了。
屋中众人手头的书画此时也已然尽数做好,沈延康命小厮用骨瓷的托盘托到了孔铭和顾瞻的面前,请他们二人品鉴。
孔铭一见连连摆手,“我说,沈大公子,你这么明晃晃地打小爷我的脸,有意思么?这整个尚京谁不知道我孔小公爷是个不学无数的货色。你要说吃喝玩乐,小爷我肯定能给你们说个头头是道,可要说这看诗画,嘿嘿,可能你们这些诗里的字儿我都不见得认得全呢!”
“……”
面对孔小公爷坦率的厚脸皮,屋里众人竟然无语以对。
好在,沈延康的脸皮也不比孔铭的薄太多,闻言只是笑了笑,“小公爷对修身养性的见解,连皇上都是称赞过的。改日,延康再设一席,还请小公爷拔冗前来,不吝赐教。”
“自然,自然。”孔铭点头,纨绔之气威振全场。
沈延康看了看顾瞻,顾瞻抬眸看了看他,冷声道,“刚刚沈公子相请的时候,可没说要在你这里讨口茶吃,还得做这些无聊的事。不是有位前科的探花在么!让他来做这种事,也算是有了点用场。”
整个雅间里的人似乎都感觉有一股股的小冷风从自己脚下穿过。
这定安侯世子,还是一如寻常一般,一点面子也不给啊。
“没有用场的前科探花”淡淡地用目光扫了一眼顾瞻,又看了看李燕。
比起定安侯世子来说,小公爷实在是太可爱可亲了!
李燕偷眼看了看神色自若的顾盼,顾盼冲她挤了挤眼睛。
忽然,楼下传来一片惊叹之声,守在窗口的几人几乎同时说道,“灯阵亮了!”
一屋子的尴尬终于被打破,屋里的众人三五成群的围在窗口。
刚刚声称自己对吃喝玩乐极有体会的孔铭自然也不会落于人后,拉着顾盼也站在了窗前。
整个雅间里只有顾瞻与李燕两人,还坐在原处。
纵横皆过百步的巨大灯阵一瞬间将尚京中城照得如白昼一般,如今,灯阵之外,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驻足围观。
“世子与沐神医不过来看看么?”站在窗边的沈延康回首问道。
顾瞻仿佛懒得回答他这个愚蠢的问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李燕则摇了摇头,“谢过沈大公子的好意了。子彦不喜此道。”
沈延康一勾嘴角,也不勉强,对自己身边的贺兰修说道,“兰修对灯阵可有兴趣?”
刚刚李燕的动作贺兰修自然也看在眼里。
他深知道自己这个师妹不止对这些奇门遁甲的东西感兴趣,而且深得其中三昧。但眼下,不管是她真不感兴致还是想微敛锋芒,都是不会下阵了。
不如,自己代她走上一趟,日后写给她看看,也算是件趣事。
想到这里,贺兰修点了点头,“延庆兄呢?”
沈延庆将手中的茶盏轻轻往桌上一放,“去瞧瞧吧,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有什么新花样!”
贺兰修想的结果是对的,但原因却并非他所想的那样。李燕既不是不感兴趣,也不是想暂避锋芒,而是她对灯阵有种极大的排斥感。
顾盼与孔铭在楼上对着灯阵指手划脚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忍不住想要下场一试。
于是,在场的众人结伴同行,去闯灯阵了。
屋中,只留下顾瞻、李燕和一直护在他们身边的谷雨、清明和梅朵。
李燕看着顾盼和孔铭的背影,眼前隐约又看到了那一年中秋时,哥哥李昶和邓悦容结伴同游时候的场影。
“放心,过往不会重演的。沈延康在沈家的地位,可不是沈延庆所能匹敌的。别看跟着他身边的只有两个小厮,可这两人的手身,绝对都不在谷雨清明他们四人之下。”
顾瞻的声音在李燕的背后传来,李燕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
站在李燕身后还有近一尺远的顾瞻忽然感觉李燕的身上一僵,然后紧张地探了探身子向人流中张望过去。
顾瞻皱眉,“怎么了?”
李燕没有回答,“梅朵。”
“是。”梅朵应声来到李燕身边。
“看到那个穿着褐色直裰,头上带着同色头巾的人了么?”
梅朵顺着李燕的视线望去,飞快地在人群中找到了李燕形容的人,“看到了。”
“跟住他。”李燕微眯着眼睛,气息微颤地吩咐道。
“是。”
顾瞻看了看清明,清明点了点头,快步追上了梅朵。
李燕回首之时,第一眼看到的,是顾瞻关切的目光,李燕勉强冲着他微微一笑。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和你说一件事。”顾瞻缓缓收回目光,看着人流中那道褐色的身影,低声说道。
“什么事?”李燕心头一紧。
“不想笑的时候,不要勉强自己。”
李燕诧异地看了看顾瞻,“世子是在说我还是在说自己?”
顾瞻一怔,随即苦笑道,“与君共勉。”
李燕点了点头,“那日,你去过大理寺吧?”
虽然李燕说的含糊,但顾瞻却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声应道,“去过。你看我了?”
李燕摇摇头,“只是隐约地闻到了你的味道。”
顾瞻挑眉,“味道?”
“如你现在身上一样的味道。”
“现在?那原来呢?”
“风尘味和血腥气。”
“……”好吧,顾瞻不得不承认李燕说的很对。
“当日,另外一个在场的人是谁?”
“你没有闻出来?”
李燕点了点头,“看来,那人今日也在。是沈大公子么?”
顾瞻哑然失笑,默认了她的答案。
“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
顾瞻看到李燕的身体似乎隐隐地在发抖,思索了片刻,“具体的时间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我和沈大公子到时,你的父母和李昶他们已经……”
李燕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沉沉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吐出来。再睁眼时,她的眼中已经看不出任何的波澜。
尽管李燕只是问了几个问题,可仅仅就是这几个问题,顾瞻已经明白,只怕当日在狱中,李氏一家人的经历,只怕不单单自己当时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