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燕疑惑之际,阎婆子已经验看过了那五个小姑娘,又分别问了年纪名字等话,才回首问道,“不是说挑了六个么?怎么少了一个?”
李燕听问,用怯懦发颤的声音回话道,“回,回嬷嬷的话。我,我还没洗完。”
最后几个字,简直是含在嘴里的,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阎婆子一听,皱了眉,侧脸问旁边的一个小丫头,“她平日间都是这样的?”
被问话的小姑娘名唤婉茹,她哪知李燕平日里是不是这样说话,但是一瞧着眼前这位有头脸的婆子显然是对李燕起了厌弃之意。
此时,婉茹也顾不上冷了,低眉含笑地便顺着阎婆子的话说道,“回嬷嬷的话,平日里她就是这个样子,人又呆笨,动作又慢,话也说不利索,我们都不耐烦和她一处。”
阎婆子摇了摇头,“真没想到,这顾平也有办不明白事的时候。得了,那个就送去给花草局那个聋婆子做个伴儿吧。”
一听李燕要去做粗使的下人,几个小姑娘心下得意至极。此时,几人的衣服也被送了进来,几个姑娘欢欢喜喜的穿上衣服随着阎婆子走了出去。
直到她们出门之后,李燕才缓缓站起身来,披着头发穿上了衣服。
进来抬水的婆子进门时,李燕已经穿戴整齐,及腰的头发编了个粗粗的辫子垂在身后。
一见李燕,几个婆子先是一呆,然后互相瞧了瞧,什么也没说,抬了水出去,随即李燕也会人领走了。
看着李燕的身影,那抬水的两个婆子低声议论起来。
“这个瞧起来,可比阎婆子挑的那两个强许多呢。”
“可不是。不过刚刚我在外间听着那意思,似乎是这姑娘脑子有点……”
“哟,可惜了的。”
“嘁,没准啊,这还是她的造化呢。二爷打从去年房里开始添人,哪个月不得送出去几个……啧啧。”
李燕没有听到婆子的议论,此时,她已经被人领着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位于定安侯府深处的花草局走去。
定安侯府有多大,李燕不清楚,但她知道打从自己从净房里出来,已经走了能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了,这其间,她穿绕了一个湖,越过了一座假山,还穿过了一片树林。
当然,日后李燕才知道,原来,自己进侯府时的角门,位处安定侯府的西北角,而花草局则位于侯府的东南角。再加上她是下等奴仆,自然不可能直接穿过主子们住的院子,所以,只能绕着路走……
直到她的眼前出现了一间巨大的琉璃屋子,李燕算是停了脚。
“马婆子,”领着李燕的人来到门口,对着里大声喊道,“给你送帮手来了。”说罢,把李燕往琉璃屋里一推,关上大门头也不回的逃掉了。
李燕进了屋时,脑子里还是乱成一团。刚刚在净房时,那婆子不是说这里的管事是“龙婆子”么?难道是自己听岔了,这人不姓龙,而姓马的?
想到此处,李燕苦笑着摇了摇头,管她姓龙姓马还是姓朱姓苟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一道琉璃墙之隔,这屋内屋外简单就是两个世界。满眼葱郁的绿色,还有许多怒放的鲜花整齐的排列在屋子的两侧。花丛之间,蝴蝶飞舞,蜜蜂繁忙。
李燕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她边看边走,走了约有百十来步,才走到了琉璃屋的尽头,她向旁边望去,方知道这屋子纵向居然还有百步之距。
李燕咂舌,这得用多少琉璃,才能建这么大个屋子啊!
不过,让她更奇怪的是,从进屋到现在也有一阵子了,怎么到现在连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李燕思量了片刻,决定还是到入口处侯着,可是她才抬步准备回去入口时,却见花丛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拱了出来。
李燕吃了一吓,难不成这屋子里还养着什么动物不成?想想刚刚送自己过来那人落荒而逃的样子,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就在李燕弯腰想看清楚到底花丛中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一张人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李燕吓的“咕咚”一下就坐在了地上。
“哎哟,吓了我一跳,怎么进门也不出个声儿!”抬眼看到自己不远处坐了个水灵灵吓的花容失色的小姑娘,从花丛里钻出来的婆子嚷道。
李燕此际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站起身来,也顾不得拍去身上的泥土,先给那婆子施了一礼,“嬷嬷,我是新来的。”
“啊?你说什么?大点声儿!”
李燕一愣,然后提了嗓音大声说道,“嬷嬷,我是新来给您做帮手的。”
“哦。”马婆子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自顾自的说道,“帮什么手啊!每次送来的小姑娘都呆不了多久,教也不学,说话也不听,又怕脏,又怕累,来来回回的换人,还不如我老婆子一个人呢……”
马婆子背对着李燕边走边说,边说边走,没多会功夫,已经绕过了一个弯,又不见了,李燕在原地呆了片刻,拔起腿来去追,才转过弯,就见那马婆子又弯着身子,穿进花丛里去了。
只听她边爬还边自以为低声的吼道,“一个个的长的都跟花似的,呸,有什么用!满脑子塞的都是草,呆那么久,连句整话都学不出来……”
李燕无语地看着马婆子的两条小短腿一缩一缩的和她的唠叨一起慢慢地消失在花从之间。
她抚着额头无力的想道:虽然这里比起自己当初的想象不知道要好上几千几万倍,可是谁能告诉自己,自己究竟是到了个什么鬼地方来了?这个马嬷嬷究竟是人还是只地龙精啊!
就在李燕纠结的时候,顾瞻正一脸古怪的看着自己的小厮谷雨。
“你说她人眼下在哪?”
谷雨嘿嘿一笑,“世子您没听错,李燕已经进了侯府,如今被分派到花草局做事。”
顾瞻无语地笑着摇了摇头。
这算什么?对原下属遗孤的庇护么?
“她怎么进府的?”
“哦,是这样。”
谷雨清清楚楚的将李燕进府的经过说了一遍,顾瞻心里能想到的也就只有“机缘巧合”四个字了。
既然人已经入了府,再送出去只怕更招人注目,索性人是撂在花草局,想要与府里的主子们攀上关系也并不容易。
“把人看好了,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细细的打听清楚。”
“是。”
“还有,别叫郡主知道。”
谷雨领命退了出去,顾瞻看着窗外漫天的飞雪,心中长叹了一声,但愿这个李燕是个有脑子的,只要她不冒冒失失地将自己与安定侯府置于险地,自己也愿意护着她的安稳。
事实证明,马嬷嬷不是地龙精,她只是单纯的聋而已。
正是因为她的耳朵不灵光,所以听不清楚别人说话,于是,天长日久的养成了个自己和自己说话的习惯。
就这样,李燕在北境十月飞雪的日子,在一片绿意葱笼之中安了家。
第二天,李燕起身时,马嬷嬷才一起身,就瞧见李燕小小的身影正在厨房里忙活着。不多会儿的功夫,一顿热气腾腾的简单饭食便摆在了马嬷嬷的面前。
这一整天的功夫,马嬷嬷仿佛根本就看不到李燕这个人一般,如同往日一样的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做事。
而李燕也不介意马嬷嬷对自己的视而不见,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看她怎么与那些从主子院子里过来的下人们把选好的花草放在暖车上,然后一边听着她自言自语的大声嚷嚷,一边左爬一处,右爬一处的几乎拱完了整个院子的地。
一天下来,李燕只觉得自己都快要散了架了,耳朵也嗡嗡作响。
翻过天来,马婆子起身的时候,却见李燕端着热水进了屋,而外间桌上,规规整整的摆着一个三层的食盒。
马婆子默不作声的细细品评着李燕。
不足一个月的光景里,李燕不只习惯了马婆子的行事方式,更是将这花草局里的事情挑起三四成来。
马婆子虽然依然面上对李燕依然是淡淡的,可是在心里却对既稳重踏实又聪慧伶俐的李燕越发的满意起来。到了次月,连带着连后间里种植珍稀药草的地方也让李燕踏足了。
但直到此时,李燕的心还是浮燥不安的,可是她明白自己眼下能做的除了忍耐就是学习。
白天里,她在马嬷嬷的吼声中,学习如何照顾各式珍贵的花草和珍惜的药材,到了晚间,李燕则坐在花草厅的灯下,将曾经那些自己记得住却说不明白的书籍一字一句的默在地上,然后逐字逐句的去回想当初家中先生教授大哥时所说的那些话。
冬去春来,夏转秋移。
转眼间李燕已经在顾府的花草局里呆了差不多一年的光景。
这一年的秋季,皇帝将亲临北境,参加三年一次的秋围。
在御驾到来的这一日,迎驾之后,顾瞻已先一步来到了猎场,逐处检查安排的情况。
早饭时间刚过,一骑快马从定安侯府冲了出来,坐于马上的正是顾瞻留在府中的小厮谷雨。
此时的谷雨心急如焚,因为李燕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