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听了李燕的话,怔怔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绝色少年,半晌未动,可是,突然间,沈夫人的情绪却如久堵的山洪一般爆发了出来。
虽然沈夫人此时尚不能说话,可是,那撕声裂肺的哭喊之声,却让半个院子里的人都听了个真真切切。
贺兰修与沈延康相识于少年之时,认识的沈夫人一直都是温婉端庄的,可是此时,这位礼仪上可以称之为典范的沈夫人,却抱着自己的小师妹号啕大哭,哪里还有半点形像可言。
这些年来,自己与延康也是聚少离多,很多的时候都要靠着书信了解对方的近况,延康对自己的家事很少提起,可是每每提及之时,总让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之感。
子不言父过是君子必备的修养之一,沈延康做为一个不出世的才子自然也是具备这项美德的。可是,出于对自己好友的了解,贺兰修还是看得出,也感觉得到沈延康成年之后,对沈太师的种种不满。
如今看到沈夫人如此,贺兰修的心里又多了几分肯定。
好半晌,沈夫人才平静了下来,由着李燕扶着她缓缓躺平在床上,可是她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李燕的手。
李燕挥手让冬儿和原本准备为李燕摆饭的梅朵退了出去,紧紧握着沈夫人的手温声说道,“夫人,晚辈知道你有许多的话想说,可是眼下,您还是要先调养好身体。夫人这些年在生死之间挣扎,忍辱偷生,不也是想为已逝之人讨回公道么?”
沈夫人的泪水随着李燕的话再次流了出来,李燕微微一笑,伸手摸去了她的泪水,继续说道,“而且,沈大公子还日日惦记着您呢!如今,沈大公子还未娶妻生子,您这个做母亲的,若不能养好了身体,怎么护住沈家的血脉呢?”
“什么意思?”
一直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贺兰修忽然沉声问道。
李燕看了看贺兰修,又看了看诧异的沈夫人,淡然一笑,“如今夫人哭也哭过了,接下来,就要尽心尽力的养好身体才是正经。不然,真的等到拔云见日的那一天,夫人不能亲临现场,那该有多么遗憾!”
……
等安抚好了沈夫人,照顾着她用过第二遍药,李燕出了院子,被迫邀请贺兰修用了午饭!
是的,经过这一番折腾,李燕成功的避开了早饭和点心的时间,直接吃午饭了。
“用过了午饭,我就得回尚京了。这里的事儿,我就交给你了。”李燕狠吃了一通,直到有了五分饱意,方才抽空跟贺兰修说道,“你现在户部当着差,虽然不用日日上衙门,但没事总往外跑也不是个事儿。等回京我安排一下,把沈夫人悄悄接进城去。你照顾起来也方便些。”
“我照顾?那你呢?”贺兰修问道,“啧,你慢点吃,又没狼撵你,吃那么快是要逃命去么?”
李燕嘿嘿一乐,“我啊?我这几天就准备走了。”
“走?去哪?”
“北境。”
贺兰修“咚”的一声,把碗筷重重地放在桌上。
“你干嘛呀?”李燕眨眨眼睛看着贺兰修问道。
“问我干嘛,我还想问你呢!去北境!去干什么?送死么?顾瞻他们方走三日,北境的战报已经接了十几封,三日光景,北境之地又丢了七八个州县!顾瞻他们要钱没钱,要粮没粮……”
“哦。会有的。我已经给二师兄去过信了!”
“沐子彦!你是不是疯了!为一个顾瞻,你至于么?”贺兰修拍案而起。
李燕还是头一次看到贺兰修这么生气。
“是,我承认,顾瞻年少有为,人也长得俊逸超凡,可是你也不差啊!上一次望京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帐,这回倒好,连亲事都订下来了!你问过师傅问过我了么?啊?我告诉你,这门亲事,我不认!”
李燕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贺兰修,忽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终身大事,也是你开玩笑的!”
“师兄,你这话说的,哈哈,实在是太好笑了!说的好像,好像你中意我似的!噗……什么叫你不认啊?怎么听着这话那么酸啊!”
贺兰修被李燕笑成了一只煮熟的大虾,有气无力的坐在了桌边。
是啊,轮起来,子彦有义母有师傅,从哪头论也论不到自己说这句不认。
可是,那逍遥公府就是个大火坑,自己怎么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子彦两眼一抹黑的往里跳呢!她这样的性子,哪里是个能有后宅里平心静气的耍着小心眼,说长道短讲着是非过一辈子的人呢!
如果她真能,自己家的院子难道不比逍遥公府的好?至少,做为清贵之家,不会动不动就有掉脑袋的危险吧!
贺兰修无力地看着李燕,问道,“子彦,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能跟师兄我说说么?顾瞻究竟好在哪里,能让你为了他这么拼命!甚至能拉下脸来去求陈渊那个坑货!”
李燕轻叹了一声,也缓缓地放下了碗筷,用茶漱了嗽口,方才说道,“师兄,北境的战事必须速战速绝。否则,大翊将处于岌岌可危之地。”
“为什么?”
李燕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今的沈太师,和宫里的那位敬妃娘娘,只怕,是南狄的细作。”
“什么?”贺兰修的脸色一变,“这玩笑可开不得。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家的原因,但我知道你一直与沈家人关系不善。可是,这样的话不能乱讲的!这是要灭九族的大罪啊!”
说到这里,贺兰修忽然想到什么,他“腾”地站起身来,直视着李燕,问道,“你把沈夫人从老宅里接出来,不会为了威胁沈太师或是延康的吧?子彦,我告诉你,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可千万别……”
李燕也“噌”地站起身来,压住桌子的另外一边儿,“师兄,有话好说。我还没吃饱,你别把桌子压翻了!”
贺兰修,“……你说!”
李燕再次坐下,看着贺兰修微笑着说道,“师兄,你想的太多了。是,我对沈家是有敌意,可是,却并不是因为顾家。而且,如今我发现,我该针对的,也并非沈家,而是沈太师和沈敬妃才更为准确一些。”
贺兰修不解地看着李燕,心道,这有什么不一样的么?
李燕轻叹了一声,拉着贺兰修来到书桌边,提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几笔画出了个大概的图形,“师兄瞧瞧,这是什么?”
贺兰修撇了撇嘴,对于自家师妹的画技,他实在是不敢恭维,因为这货最擅画的就是人的骨骼,除此之外,万物只有其形,没有其神。
好在,今天她画的这个东西,要的也就只有个形。
等看清楚了李燕笔下之物之后,贺兰修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这不是北狄的图腾么?你……”
“我是在沈家老宅,那个专门看管沈夫人的下人屋里看到的。”李燕不动声色地说道。
贺兰修闻言呆怔了半晌,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
李燕轻叹了一声,“我私认为,只怕,不管是宫里的那位敬妃娘娘,还是朝上的那位沈太师,只怕,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怎么可能?他们至从入尚京以后,一举一动不说全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也差不多,怎么可能会……”
“那进京之前呢?”李燕问道。
“之前?”
“沈敬妃入宫之前,因洪水爆发,同行待选秀女十去七八,她乘之船,更是只有她一人生还。为此,皇帝还曾说过她是有福之人。对不对?”
贺兰修点了点头。
“沈太师登科之后,一直外放,甚至在与南狄接壤的边陲小县做过太守,更因抵抗南狄的战役之中失踪过数日。对不对?”
贺兰修仿佛明白了。
“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是。这些只是能让人有所怀疑,但是比起旁人,谁更能证明一个人的真与伪呢?”
“自然是,他们的,枕边之人!”贺兰修艰难地说道。
李燕轻叹了一声,拍了拍贺兰修的肩膀,“如今,沈夫人因为中毒而失语,别说指证,只怕连保命都很艰难。我若再不把人给偷出来,只怕过了年,沈家就得给她置丧了!不过,也不一定。他们连冒名顶替的人都准备好了,想来,就算是沈夫人真的去了,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知道。”
话已经说的这么明白,贺兰修虽然还一时难以接受,但却也听懂了李燕的意思。
“可是,这与你去北境有什么关系?”
“师兄,如果北境的战事久拖不绝,这时南狄再强行入关,那大翊将会如何?”
“你觉得以你一人之力,就能扭转战局?”贺兰修问道。
李燕摇了摇头,“我又不是神仙,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
“那你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关系?你留在尚京,除掉沈太师和沈敬妃,不是也一样可以帮上忙么?”
李燕闻言,看着贺兰修,微微一笑,“师兄,我也是个人,我偶尔,也会有自己的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