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怜容此时自然已经是吃不下东西的了，邓悦容就没在在她身上浪费时间，而是径直来以了邓建昌的身边。
“姐，我不想死！你帮帮我，帮帮我吧？我才二十多岁，我还没成亲，我还没当爹，我还没……”
邓悦容轻笑了一声，“当年阿昶死的时候，比你还要小上几岁，你说，他那时候怕么？”
邓建昌一怔。
“建昌，像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一样吧。”
邓建昌听了邓悦容的话，沉默了下来，是啊，自己这一辈子，文不成，武不就，既不能蟾宫折桂，也不能争战沙场，就连做为一个纨绔都纨绔的畏手畏脚，不成气候。
别说比不得坐在监斩席上的顾瞻孔铭，就连当年的李昶自己也是半点也比之不起的。
邓建昌缓缓抬头，看着邓悦容，脸上还挂着泪水，却是冲邓悦容坦然一笑。
“姐，你说的对，我该像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姐，喂我吃饭，黄泉路上，如果爹娘走不动了，我也好有把力气，背他们一程。”
邓悦容的泪水潸然而下，却带着笑意点了点头，“好弟弟，姐这就喂你，多吃些。”
若真的说起来，邓建昌这人其实并不坏，只是没能得到正确的引导和教养，才养成了一身的坏习气。
邓建昌大口大口地吃着饭食，很快，一碗饭就见了底儿，直到他吞下最后一口，一脸庄重地对邓悦容说道，“姐，这辈子，我们几个亏欠你太多太多，来世，建昌给你做牛做马……”
邓悦容捂住他的嘴巴，摇头笑道，“不要说这样的话。如果来世还有缘份，咱们还做姐弟，姐姐必会好好教你，让你成个经天纬地的大丈夫。”
“不，下辈子如果我还能托生成人，就做你兄长，好好护着你，再不让你被人欺负。”
“好……”邓悦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听着自己身后他们姐弟俩人的对话，邓泽文真是心如刀绞，好好的儿子，被生生养偏，他做这个父亲的责无旁贷。
如今，儿子幡然而悟，只可惜，太晚了。
可邓氏却并不这么认为，她忿恨地瞪着邓建昌，仿佛仇人一般。
“圣旨到。”
内侍的声音再次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只见刚刚去宫中求旨的内侍骑着快马，高喊着一路的烟尘匆匆而来。
很快，内侍来到法场，众人齐齐跪倒接旨。
“皇上口谕，邓氏长女忠贞节烈，又未与李家取缔婚约，法外容情，不与追究。邓泽文罪不容恕，仍为原判。太后有好生之德，欲为皇家子嗣积福，邓氏他人免死，流放三千里！三代不许入京。邓氏之长女邓悦容可为其父收敛。钦此。”
“谢皇上。”
邓泽文颤抖着声音叩头谢恩道。
而邓夫人与邓怜容闻言简直可以说是欣喜若狂了。
可邓建昌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欣喜，他跪走到滕逸扬面前，连叩了几个响头，“求王爷为我父再请一旨，罪臣邓建昌，愿替父一死！”
已经被官兵架起来的邓夫人闻言，惊的脸色都变了，高声骂道，“你是不是疯了！大好的年纪，竟想着替这个老不死的去死！”
“母亲，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儿子没疯，只要父亲还在，邓家就在。”
“你在不也一样！他这一死，你就是家主……”
“肃静！”孔铭冷声喝道，“你以为这是你们家坑头呢？赶紧给我把这个罪妇拉下去，看着就碍眼。”
“是。”官兵得了令，不顾邓夫人的挣扎，拖死狗一般地把人给拖了下去！在她身后，邓怜容也被架了下去。
孔铭看了看顾瞻，顾瞻微微一笑，流放三千里，邓家这母女他连三十里也不会允许她们走到！
滕逸臻起身，走到邓建昌面前，微微一笑，“你的孝心虽然可嘉，但别忘了国有国法。若不想你父亲白白死去，以后，好生为人吧。”
邓建昌含着泪，没有应声，却听邓泽文在他身后说道，“王爷，请许罪臣与儿子说两句话。”
“时辰不早了，你们有话，快说吧。”
“多谢王爷。”
邓建昌跪爬到邓泽文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父亲……”
邓泽文长叹了一声，打量了几眼儿子，含着笑意说道，“为父临死之前，能听到我儿刚刚的那一番话，也可以含笑九泉了。只是……”
邓泽文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对邓建昌说道，“流放路上，你要多多保重。小心，恭亲王。”
邓建昌用力地点了点头。
“儿啊，邓家，就指望你了！”
一声迟来的“斩”字，终结了邓泽文的一生。
看着邓泽文的鲜血染红了刑台，被雨雪带着染红了刑场周围的土地，李燕的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意，反而觉得有些悲戚之感。
并不是李燕心软。
邓泽文当年构陷父亲，自然死不足惜，可是，又是谁在他推着他做出那样丧心病狂之事，如今，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杀了一个邓泽文，可是沈家还在，滕逸扬还在。自己的报仇之路，还有好长好长。
看着邓悦容恳求仵作帮忙，将邓泽文的尸身与头颅缝和，然后装入早已备好的薄棺之中，李燕轻叹了一声，邓泽文还有邓悦容为之收敛，却不知，自己的父母如今究竟藏在了何处。
“梅朵，派人悄悄地跟着她们，别心动了。看看他们把邓泽文藏在了何处……旁边，是否还有他人的坟茔。”
“是。”
第二日，恩科如期举行。
据说这一次的恩科是大翊开国以来，检查的最为严格的一次科举考试，不止是举子的包裹吃食全部打开，逐一检查。连厕用的厕筹都得自己举着让官兵细看有没有夹带。举子所带的笔墨纸砚更是一律不许带入贡院，统一全由贡院发放。
在这样严格的检查之下，共有八十七人被查出夹带，直接被削去举人功名，永世不得参考。
李燕坐在茶楼之上，看着那些花了银子买来灾的考生，只能由衷的说一句：自作自受。
孔铭和顾瞻虽然不是考官，但因为舞弊一案还没有彻底结案，所以，只能守在贡院门口观看举子们包裹的内容。不过等举子们都进了贡院，他们回宫复个旨意，这差事就算完了！
至于滕逸臻……
成亲王不幸在昨日观斩之后就病倒了！
当刽子手高举鬼头刀的一瞬间，成亲王还是很兴奋的，这毕竟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看行刑这项既血腥又神秘的刑罚。
可是到了邓泽文真的尸首两分的时候，成亲王不幸直接就吐了出来。
好在顾瞻在李燕的提醒之下，早就有了准备，匆匆给灌下了定惊用的药物，直接把人打包送回了宫里。
据说昨天整整一夜，成亲王殿下惊醒了无数次，整个皇宫被他此起彼伏的惊叫之声折腾了个灯火通明，直到天光放亮，他才算是安稳下来。
于是，今天舞弊案的主审成亲王殿下就这么缺席了。
眼看着也没有什么旁的事儿了，李燕兴致缺缺地准备离开，可就在她准备结帐的时候，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沈公子？”李燕疑惑地看着一脸坦然坐在自己对面的沈延康皱了皱眉，“有事？”
沈延康微微一笑，“想来，如果我说无事，县主就会直接起身离开了吧？”
李燕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既然沈公子这样说，那必是无事也要寻些事出来，留下我的脚步了。换句话说，沈公子准备没事儿找事儿了？”
沈延康失笑摇头，“县主说话一定要这么直接么？”
“还是请沈公子直接道明来意吧。”面对沈家人，李燕现在实在是没有什么耐心。
“好。”沈延康收起了笑意，正色地看向李燕，“一来，我是代兰修向你表示谢意。因为那日我看得清楚，如果兰修不出手的话……”
李燕挥了挥手，“这谢还真轮不到你来替他道。虽然贺大人是有些自不量力，但我承他这个人情。他舍身相助，我施医相护。互不亏欠，自然也就谈不上谢不谢了。”
沈延康点了点头。
“还有旁的事么？若是没有的话……”
“我想请问县主，有没有一种什么样的病症，会让人的性情大变？”
沈延康的话让李燕已经起了一半的身体悬在了半空，似是觉得这样僵持下去会比较辛苦，李燕施施然地坐回了位置。
“许多重症之人，性情皆会有变。这不奇怪。身体因为病痛折磨，情绪自然也会受到影响，连疯颠都是有可能的。”
“不。那人健康的很，神智也很清明。只是，突然间变得与以前……虽然人还是那个人，周围的人和事他也记得，可是待人处事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或者，我应该问，有没有什么毒会把人变成这样。”
李燕看着一脸严肃，没有半点笑意的沈延康，静静地沉思了起来，许久，李燕缓缓地开口对沈延康说道，“据我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