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惜容再次踏足滕逸扬的马车时,忽然间觉得自己才刚刚失去不久的曾经的恩宠和荣光仿佛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她几乎是贪婪地吸取着马车中的舒适和温暖,生怕下一秒,这一切都将自己而去。
邓惜容想过,哪怕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出现在滕逸扬的面前,自己必会拼尽全力去诱惑于他,让他无法离开自己。
而这个机会,就这么突然降临了。
滕逸扬眼中满是讥讽地正视着邓惜容欲语含羞的目光,冷笑道,“不是说有话要与本王说么?”
邓惜容的神色一凛,可随即又化成了一滩春水,匍匐着向着滕逸扬爬行了几步。
这是滕逸扬曾经最喜欢看自己做的动作,每每自己如此,都会取悦于他。
可是这一回,邓惜容打错了算盘,还不等她靠近,滕逸扬探手捏住了邓惜容的脖子。
“想男人已经想到如厮地步,你记不记得,本王最讨厌什么?玩心机,耍手段都没有关系,可是,你怎么就总是这么自以为聪明的在本王面前玩心机,耍心段呢?”
滕逸扬一边说着,手下也一边用力,不过几息之间,邓惜容已经隐隐在翻白眼的趋势了。可即使如此,她却不敢大力地去拍打那只仿佛要从自己身体中抽出魂魄的大手,只是不住地摇头,“王爷,奴婢……奴婢真的……真的……”
滕逸扬狠狠地将手一推,邓惜容瞬间整个人砸在了车厢之中,涌进肺中的空气刺激得她不住地咳嗽,好半晌才缓过这口气来。
“再说不出有用的话,你今儿也就不用再回府去了。既然那么思念你的父母和妹妹,你就留在这里与他们做伴好了。”
“王爷,不要。奴婢说,奴婢这就说。”
滕逸扬言语中的寒意让邓惜容忽然害怕了起来,就算是自欺欺人,终究还是会有个限度的,刚刚的那一段时间目光的交会,终于让邓惜容认清了一个事实:如果自己的答对让滕逸扬不满意的话,那么,恭亲王府以后就不会再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哪怕是专门洗涮恭桶的夜香院也不可能。
因为,她就算再笨也看得出,滕逸扬刚才是真的想要杀死自己的。
“奴婢刚刚在山上,遇到了邓悦容,还看到……看到……”
“看到什么?”
“奴婢看到了逍遥公世子、鲁国公世子还有贞娴县主。”
听闻此言,滕逸扬冷笑了一声,“鲁国公府与逍遥公府日前出京前往天净寺理佛,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他们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奇怪?”
“是,是,是,王爷说的对。可是,可是刚才那个沐子彦对邓悦容说,她说,她是李燕。”
滕逸扬失笑地摇了摇头,自己这也是魔怔了,竟真的信了这个贱婢的说辞,什么里艳外艳的,江湖人行走江湖,除了那些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哪个没几个化名。
“来人……把她给我带下去。”滕逸扬挥了挥手。
“王爷……”
邓惜容惊慌地发现自己的话不仅没能引起滕逸扬的注意,反让他反感起来,难不成,王爷早就知道这个化名沐子彦的李燕是罪臣李修诚家的余孽?
下人一听滕逸扬的吩咐,挑开车帘就把拖拽邓惜容。
邓惜容生怕自己一下马车,就再没了性命,双手死死地抓住滕逸扬的袍脚,高声叫道,“王爷,那李家人当初打死邓家少爷时,我就在场,那个李燕也在场。李燕被发配北境,假做失踪,这是欺君,是欺君!”
“欺君”二字,终于让滕逸扬有所动容,他抬了抬手,手下人放开了邓悦容。
滕逸扬细细打量着邓惜容一阵,从身边的小几上拿起一块丝帕,扔给她,“把脸擦干净,把事情细细地说一遍。说的好了,本王就给你留条活路。”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邓惜容连连叩头,用丝帕将头脸草草地擦净,跪在马车中,将今日她在草丛之中看到听到的,毫不保留地告诉了滕逸扬。
末了,邓惜容自以为聪明地说道,“现在的逍遥公必是在猎场上藏下了那个李燕谎报她失踪,这是欺君的大罪。那李燕前脚失踪,那逍遥公后脚也在战场上下落不明。结果今年,这两人又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尚京,若说这中间没有联系,只怕谁也不会相信的!”
邓惜容边说边偷眼观看滕逸扬的表情,见他眼中隐隐含着些许怒意,以为自己必是说动了对方,决定再接再励,“王爷,旁的不说。这私藏囚犯可是重罪,更何况您曾经跟奴婢说过,如果当年李家的儿女若不失踪,也不会在太后娘娘千秋之际名列大赦名单之中。既然王爷一直想要搬倒逍遥公府,那何不趁此机会……”
邓惜容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自己的腹间突然一阵钝痛,紧接着整个人从马车中飞了出去。
“王爷……您这是……”
不等邓惜容再次把话说完,隔着车帘,滕逸扬冷声吩咐道,“来人,把这个府中的逃奴就地正法。尸体,就扔到后山山涧之中吧。天气冷了,后山那些个畜牲寻食也很辛苦。本王也发发善心,算是赏了它们一顿饱饭。”
“是。”
这原本就是他们出府时候得到了命令,几个王府的打手一拥而上,而滕逸扬的马车再没多作停留,直奔山下而去。
邓惜容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说出了这么大的秘密,换来的却还是一死!而且还要葬身于野兽的腹中。
官员不得与内眷私谈国事,这是历朝历代约定俗成的规矩,这个邓惜容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曾经跟她说过皇帝是因为李氏子女失踪才下旨赦免,这简直是把他往刀尖上推呢!
滕逸扬在马车中摇了摇头,一个人蠢可以,但蠢的如此不堪,简直是死有余辜!
不过,这蠢货倒是有一句话说在了点子上,自己真的可以利用沐子彦就是李燕这个消息做做文章。
当然了,如果想以此事搬倒逍遥公府,自然是无稽之谈,光凭她那一身的医术,说逍遥公府私藏于她就站不住脚。
可是,若以此事威胁李燕,那么,这个强硬的小丫头只怕就再也硬气不起来,只能选择与自己合作了。
滕逸扬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虽然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些什么东西,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让沐子彦或者说李燕为自己所用,一些可有可无的小事,他滕逸扬是不会在意的。
恭亲王府的马车离开之后,打手们依着主子的吩咐将邓惜容的尸身扔在了后山山涧里也扬长而去。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梅朵和几个飘渺宫的宫人也来到了山顶,梅朵冷冷地看了看山涧中的尸体,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害人终害已。”
“梅姑娘,那咱们?”
梅朵摇了摇头,主子只说他们两府出门,不可能没有人跟踪,只让自己看清楚了跟踪的人都是什么来路,却没让自己多客闲事。
更何况,这邓惜容意图谋害少宫主,自己就算能管也不会管的。
“咱们回去复命吧。”
此时,当时在场的众人,正团团围坐在邓悦容的小院之中。
李燕一脸无奈地忍着柳梢抱着自己哭的昏天黑地,冲着院中的众人默默微笑。好半晌,柳梢才被自己当家的从李燕的身上给撕下来。大家伙终于捞着了个跟李燕说话的机会。
李燕三言两语地将这些年来自己的经历说给了众人,只字未提在北境时遇到的危险以及学艺时候的辛苦。并把自己眼前的近况说给了对方。
孔铭和顾瞻皆是一脸于有荣焉地看着李燕。
当邓悦容听完李燕的话之后,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起身,对着李燕说道,“县主,刚刚是妾身一时情绪失控,认错了人。望县主大人大量,饶恕罪妇。”
“少夫人,您这是说什么呢?您怎么会认错呢?姑娘她……”柳梢嚷道。
“住口。”邓悦容喝道,回首一脸严肃地看着柳梢,“县主身份高贵,岂是我等这样的山野村夫可以攀扯的人物?县主和两位世子大人大量,不许我等计较,休得再要胡闹。”
邓悦容忽然变脸,让在场大多数人都吃了一惊。
这平素里一直与人为善,连训人都是温声细语的少女人,今天怎么会如此呢?
旁人不明白,可是院子里的老人,连同着李燕,顾瞻和孔铭却是明白的。
顾瞻在心中暗叹道:原本他还想着在自己与李燕离开之后,派人与这位邓大小姐好好沟通一下。可不想,她的心思却是如此通透,竟是让自己省了麻烦。
毕竟,如果李燕是沐子彦,一个来历成迷的江湖人,那一切都无所谓。
可是,如果李燕是李燕的这件事传到了皇帝耳中,那么,虽然罪不致死,可毕竟还会有不少的麻烦要去解释。
但这一次,算无遗策的顾世子却百密一疏,他预想中的麻烦没有来,可迎面而来的,却是比这更为棘手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