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体和药物的双重影响之下,李燕很快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顾瞻的目光一刻不差地落在李燕身上,时不时的伸手试探李燕的脉博。
刘老大夫见状常叹了一声,低声劝道:“大人,您在子彦的身边已经守了整整两日了,也去休息一下吧。如今,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不会再……”
刘老大夫的话戛然而止。
两天前那个夜里发生的事情,他实在是不愿也不敢再去想了。
当顾瞻带着人冲进园子,来到李燕房间的时候,李燕的呼吸心跳全停。
这位据说喜怒无常的逍遥公府的小公爷顿时就红了眼睛,不顾众人的劝说,拔剑逼着在场的大夫为李燕施针喂药,那位姓薛的御医不过劝了句“节哀顺变”,整个人就被踢飞出了屋子,吐血昏迷了过去。
刘老大夫轻叹了一声,人活于世,难免着相执着,可像这位这么执着起来不仅自苦还要别人命的刘老大夫还是着一次亲眼得见。
不过,也幸亏他的执着,竟让自己在有生之年也能凭着自己的医术让人起死回生一回!
顾瞻抬眼看了看刘老先生,轻声缓语地说道,“前日瞻情急之下对刘大夫不恭敬处,还望刘大夫念在瞻一时心急的份儿,不要与瞻计较。等日后子彦康复,瞻必备重礼向先生请罪。”
刘老大夫连忙摆手,口道“不敢”。
顾瞻的嘴上说的客气,可是态度却是毫不客气,他让谷雨等人送诸人出去,自己依然陪在李燕的身边儿,半步也不肯离开。
最后,还是清明实在看不下去,暗暗地跟梅朵通了气儿,由梅朵姑娘亲自出马,这才把顾瞻劝到了外间的榻上休息了一个时辰。
这天夜里,李燕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热度已经完全退了下去,精神也好了不少。
李燕不过病了两日,可是整个望京的形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把的事情等着顾瞻去处理和批示,在李燕这里耗了两日,等着他看的文书推起来也有半人高了。所以,李燕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顾瞻。
梅朵扶着李燕起身,用了碗粥,又服了药,这才扶着李燕靠坐在床上的迎枕上。
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梅朵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李燕。
当听到自己竟曾经发生过假死之症时,李燕的心头不禁一动。
“后来,刘大夫为什么会又为我施针用药?”李燕问道,“你可看到他的针都用在了哪里?服的药是什么药?”
梅朵点了点头,将李燕被刺的穴道一一指出,然后又把方子报了一遍。
李燕点了点头。
“要说起来,多亏了世子……哦,小公爷。要不是他当时不管不顾的拔了剑非逼着刘爷爷给您用药施针,这会我可就不是守着您,而是守着您的灵位了。”
梅燕闻言,心里暗自思忖:当时自己曾经看到了父母和兄长,母亲告诉自己,如果自己再不回来会有人一怒冲冠为红颜。想来,那所谓的“红颜”应该就是自己了,至于那个因为自己而“一怒冲冠”的人是谁,如今她也有了答案。
李燕默然地想着:母亲说,自己不解情事,那么如今自己心里这种既温暖又有些惊慌的情绪,难道就是母亲口中所说的“情”了么?
“少宫主,您不知道,那个被小公爷从房间里一脚踢出去的薛御医,到现在还在呕血呢。小公爷让人把他关在园子里的柴房中,还不让人去给他治伤,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李燕一皱眉,“顾瞻为何不让人给他治伤?”
梅朵摇了摇头,“原本小公爷是带了人去的,还是那位与薛御医一道出来的林御医,可是后来,不知那位薛御医跟小公爷说了什么,林御医也没和我们说,反正是把小公爷又给惹恼了,于是,小公爷就把他给关起来了。”
李燕“……”
她大概知道这位薛御医都跟顾瞻说了什么!
薛御医的事,仿佛是一颗落进望京疫情这潭湖水里的小石子一般,只不过是荡起了几圈小小的涟漪,然后就彻底消失掉了。
旁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都没有再提起薛御医这档子事,而顾瞻则是有意的彻底把薛知微忘在了脑后。
反正,直到李燕康复之后,直到他们这一行人离开望京之前,李燕都没有再见过薛知微。
望京的一场直逼尚京的疫情就这样被李燕他们化解了,而后续的流民安置工作,皇帝没有继续委派给顾瞻。
皇帝原本是想借着望京之事给顾瞻以及顾锦鹏一个下马威,可是不想却弄拙成巧,下马威没有威成不说,反倒帮着顾瞻铺了一步好路。
九月十八日,在顾瞻一行前往望京赈灾的人马,终于大获全胜,班师回朝。
皇上下旨,将在这次在抗疫之中一切有功人员一并召至京中,进行嘉奖。
毕御医等随顾瞻一同出京的御医自不必说,就连李燕、周东家与刘老大夫等人也在名单之中。
坐在回京的马车之中,顾瞻带着冷笑将旨意往面前的小几上一扔。
与他同乘的李燕原本瞌着眼睛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缓缓的睁开眼睛,看了看顾瞻。
顾瞻抬眼看向李燕,对着她微微一笑,“吵到你了?”
李燕摇了摇头,轻声问道,“怎么,圣旨惹着你了?”
顾瞻扯了扯嘴角,“皇上这是在敲打我呢。”
李燕微微一笑,“你还怕他敲打不成?打从你进六年多以前进了尚京开始,皇上哪年不得借着由头敲打你几回。”
顾瞻挑眉。
李燕手掌飘渺宫,别说像皇帝下旨敲打臣下这种恨不能天下皆知的事情,只怕就是哪位高官贵胄家里小妾的月事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顾瞻关注的重点显然有点偏。
“打从我进尚京以来么?没想到,你倒是从那么早就关注我了。”
李燕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不知怎么,李燕明显地感觉到,打从自己这次生病以后,顾瞻的脸皮是越来越厚,在自己面前,像刚刚这种可以被称之为“调戏”的话,简直是信手拈来,连想都不用想的。
“你准备怎么办?退而守之,还是借机再进一步?”
顾瞻闻言,沉思了片刻,方才开口答道,“如今,顾锦鹤父子已经在返回北境的途中,父亲如今不过是挂了个逍遥公的虚衔,半点实权也无。如今,还是宜静不宜动的。”
李燕轻轻点了点头,“好在恩科在即,想来皇上就算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侯爷和你发难。”
提起恩科,李燕忽然说道,“我怎么听说,原本皇帝是想点敬谨亲王做这次恩科的主考来着?”
顾瞻一笑,“能为着什么?皇帝如今的疑心病越发的重了。他既然放心不下父亲和我,又怎么可能放心得下敬谨亲王。他这是欲取先予,逼着敬谨亲王赶紧滚蛋呢!敬谨亲王这不自请去为先皇守陵去了么?这一去,就是三年。皇帝总算是可以在他这边少操点心了。”
听了顾瞻这话,李燕的眉头皱了起来,忽然,她觉得眉心一暖,却是顾瞻的指尖抵在了她的额上。
“你这病才好了几天,刘大夫怎么说的?让你少些思虑。”
李燕无奈地隔着衣服把顾瞻的手腕拉了下来,不无担忧地看着顾瞻,“皇帝虽然准了敬谨亲王去守陵,却留了一直陪着他身边儿的贺兰修做为这次恩科的考官之一,辅助沈太师。我是担心……”
“担心贺兰修?”
虽然顾瞻无论是从表情还是从语调上都没有半点变化,可是李燕却明显地感觉到了顾瞻身后似乎隐隐地腾起了一片黑雾。
“贺大人哪里就轮得上我担心了。”李燕干笑道,“只是觉得为了能牵制敬谨亲王,皇帝连贺大人都不放过,那你这里的情况,只怕还会更糟。”
李燕后面的话让顾瞻的心里熨帖了不少,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我们这位陛下最高明的地方。敬谨亲王别说没有子嗣,就连位正妃都没有,说起来,这些年除了这个贺兰修之外,敬谨亲王还真没对什么人加过青眼。皇上不拿贺兰侯做文章,难不成用敬谨亲王府里那一水的下人做文章么?”
“而且,”顾瞻说着,顿了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燕说道,“我领旨离京的前夕,这位贺大人曾经约我私下里见过一面。”
“啊?”李燕一怔,大师兄找顾瞻做什么?
“当时,他特意地来找我,打听你的下落。”顾瞻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浓,“我倒是一直想不明白,你什么时候竟入了朝中这位新贵的眼,劳他放下身段儿,亲自找上我这个纨绔子弟打听你的下落呢?”
顾瞻瞒下了一部分的实情,旁敲侧击地问道。
李燕看着顾瞻那对笑的跟只狐狸似的桃花眼,不禁头疼了起来,心中暗道:师兄啊师兄,私下离京没和你打招呼是我的不对!可是,你好端端地去招惹这只狐狸又是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