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已经就寝的顾瞻“忽”地从床上翻身而起。
“主子，清明传来消息，李燕好像染上了时疫。”
“备马。”
顾瞻一边穿衣一边吩咐道，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到了卧房之外。
“主子，您不能过去。”
谷雨和惊蛰双双拦在了屋门处。
“让开。”
“恕属下不能从命。”谷雨和惊蛰跪到在地。
“您担心李燕，属下明白，但您就算是过去，也是于事无补。”谷雨顶着顾瞻杀人的目光说道，“眼下，刘老大夫和林清林御医已经赶去照顾李燕了。主子若不放心，属下可替您过去，时时向您这里传递消息。可是主子您……”
“我再说一遍，让开。”顾瞻咬着牙说道，“你替我？你觉得你替得了我么？”
“可是，主子……”
“谷雨，”顾瞻连着深吸了几口气，平缓了自己的心情，方才开口接着说道，“念在你一片忠心护主上，我不计较你今日的逾越，可是再有下一次，你就自去领罚吧。”
“……是。”
谷雨本还想劝说，却被惊蛰暗暗拉住，他紧锁眉头勉强应了声是。
顾瞻三人三马，像一阵旋风一样从街道上急驶而过，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已经到了目的地。
待顾瞻来到李燕所住的屋子里时，刘老大夫端着刚刚熬好的药，正准备给李燕喂药。
可是现在李燕已经高烧到了深度昏迷的程度，哪里能喂得下去，眼看着那能治病的药汁儿顺着李燕紧紧闭在一起的嘴唇流了满身，却半滴也没进到口中，顾瞻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炸开了。
他完全不听旁人的劝阻，一意孤行地来到李燕的身边，把她扶坐起来，自己坐在她的身后，当着她的靠背，并从刘老大夫手里接过药碗。
“我来吧。”
“小公爷，您这是……”
“无妨，刘先生，您也辛苦了一日了，回去休息吧。这里我先看顾着，若是有什么不好，我再派人去请您过来。”
刘老大夫思量了片刻，站起身来，点头说道，“也好。子彦这孩子的症状与旁人还有些差异，我回去再斟酌一下方子。”
“有劳了。”顾瞻沉声说道。
林清看了看刘老大夫，又看了看顾瞻，“梅朵姑娘今晚也需要观察情况，我留在西厢好了。”
顾瞻没有应声，众人识趣地退了出去。
打从把李燕抱在怀里，顾瞻就觉得自己仿佛抱了个巨烫无比的火炉，烤得他整个人简直忧心如焚。
“子彦，吃药了。”顾瞻轻声说道，“来，张嘴，我们把药吃下去。”
可调羹才刚刚碰到嘴唇，李燕便皱着眉把脸扭到了一边儿，顺着顾瞻的衣料整个人都滑了下去，只有头还堪堪依在顾瞻的臂弯之间。
顾瞻的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可是手臂却是半点力气也不敢用。
“别任性，不吃药怎么会好。”
顾瞻说着，把药碗暂时放在了一边，轻轻地再次扶起李燕，可怎么弄都觉得有些难受，于是，顾小公爷干脆一不作二不休，直接把李燕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腿上，让她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
李燕此时整个人的都仿佛腾云驾雾了一般，整个人都是飘着的。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飘得太久，李燕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疼。
不知道飘了多久，忽然，她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她寻声望去，不知怎么，她竟然飘回了自己的家。
父亲正在院中练枪，母亲正笑眯眯地坐在庭院中一边绣着花儿，一边看着父亲。旁边的屋子里，传来哥哥朗朗的读书声。于妈妈正端着早饭从后院走出来。
真是太好了，父亲，母亲，哥哥还有于妈妈都在。
李燕笑着走了过去。
一见李燕，母亲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站了起来，开口柔声问道，“燕儿，你怎么来了？”
李燕诧异，“娘你这话说的，这是我家啊，我怎么不能来呢？”
母亲笑而不语，点了点李燕的额头。
李燕伸手抱住母亲的腰际，用头抵在母亲的颈间，撒娇说道，“娘，我都想死你了。你怎么都不来看看燕儿啊？”
李燕话说到这儿，忽然顿住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为什么要问母亲为什么不来看自己？
她有些慌张地松开了扶着母亲的手。
只听自己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李燕慌忙转过身，见哥哥李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父亲身边，笑着说道，“父亲，您看，我就说这丫头最会撒娇。这回您可是信了吧？”
“哥，你怎么跟爹爹告我的状。”李燕嗔道。
父亲爽朗大笑，招呼李燕过来吃饭。
看着父亲为自己不停布菜的右手，李燕一时间怔住了，半晌，李燕才缓缓地说道，“我，这是在梦里，是么？”
不过一句话，李燕的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李修诚对着李燕一笑，“终是明白过来了么？”
李燕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伸出手抚了抚父亲的手臂，又站起身绕到哥哥身旁，拉起他的手来，看着他细如曾经的双手，心里如同刀绞一般。
母亲沈氏看着李燕，温和的一笑，“孩子，虽然娘也想你，可是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听娘的话，回去吧。”
李燕狠狠地摇了摇头，“娘，我不走。这么多年，女儿快要累死了。女儿不想回去，女儿只想留在你们身边，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母亲沈氏长叹了一声，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方才又对李燕说道，“你真的舍得下么？”
李燕点头，“弟弟如今也长大了，进了军中效力，还有师傅照抚着他。”
“那旁人呢？”
“旁人？”李燕呆呆地重复道，“是啊，还有旁人。邓姐姐和张叔他们还在乡下隐姓瞒名的活着，飘渺宫里上上下下还等着我回去处理诸项索事。还有……顾瞻……顾瞻……”
提到顾瞻，李燕不禁有些失神。
虽然自己那一日赌气跟他说了了望京之事后，自己就要与他桥归桥路归路，可是为什么真的想到与他再不想见，自己会这么难过呢？
母亲拉着李燕坐回到自己的身边，一下一下抚着李燕的头发，低低的声音说道，“是娘不好，没能照顾在你身边，这么大的姑娘，竟然对情之一事半点不解。”
李燕奇怪地看着母亲，“什么情？”
母亲笑笑，“这要你自己慢慢去体会了。”
“可是……”
“别可是了，再不回去，就真有人要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可是……”
李燕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猛地一沉，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疼痛紧紧地压了过来。李燕痛苦的呻吟出声。
好在，鼻间那一点点的竹香，总算是让她得到了一点安慰，眼前，一片模糊的影子不停地在李燕的眼前闪过。
“燕儿，燕儿，看得见我么？”
是谁在叫自己？是母亲么？
李燕回首望去，可是却没能看到自己熟悉的庭院，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片混沌。
那呼唤自己的声音，必是在前面了，李燕用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
不行，自己一定要看清楚呼唤自己的是谁。
李燕拼尽全力，终于睁开了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一个泛着青色胡茬的下巴。
“醒了，醒了，醒了！子彦醒过来了！”
一声欢呼在李燕的耳边炸响。
真的是炸响，李燕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被这个声音吵得嗡嗡乱响，眼前金星乱蹦，头也仿佛要裂开似的疼，她难过的瞌上了眼睛，向旁边侧了侧，不过这么一点移动，李燕只觉得整个世界都绕着自己旋转起来。
“你小点声。”梅朵一脚踹在林清的腿上，低声喝道，“我们又不瞎！”
林清闻言忙敛声静气，生怕自己再引起李燕的什么不适来。
好半晌，李燕才又睁开眼睛，她努力地向后移了移自己不太听话的身体，终于看清楚了那一脸胡茬的主人。
“醒了？”顾瞻轻声问道。
李燕努力地想给顾瞻挤出一个笑意来，可最终却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
这会，端着药碗的刘老先生进了屋子，见状忙把药碗放在桌上，拉过李燕的手腕来细细替她把了脉，半晌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最危险的时候总算是过去了。脉向平和了不少。剩下的，只需要慢慢调理就成了。”
“你昏迷了整整两天，可是把我们吓得不轻。”刘老先生将药递到顾瞻的手上，如今，刘老先生已经成了李燕的专职药师，李燕所用的药，从抓药到送药的全过程完全由他经办，绝不假二人之手。
“你……”李燕刚一开口，就觉得自己的嗓间泛腥，又干又疼。
“先别说话了。把药喝了，再休息一下。”
李燕眨了眨眼，算是接受了顾瞻的这个提议。
见李燕已经能够主动地吞咽药材，屋里的众人这才算终于放下心来。
等他们退去之后，顾瞻轻轻地将李燕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睡吧，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