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信以为真，只要有多渠道，多数量的人在谈论一种事物，新近接受这种事物的人便会有种错觉，他们相信，并且很认定这件事情的真实程度。
很快，纳兰雪半夜爬上苍兰国师景泽床榻的事情，马上就传遍了整个月夕。他们或多或少的在人前议论，却并不嗤之以鼻。纳兰雪在月夕是个另类，他们愿意接受这样的纳兰雪，可是这样的人毕竟也是两极分化，保守的多，开放的少。
正在月夕皇城中处理日常事物的月夕皇帝自然气的肝疼，刚将二皇子言祯扶持起来，便有了这么一个跌掉大牙的闹剧。难不成纳兰雪就和言祯杠上了，非得两败俱伤，才肯好好收场？！
“真是放肆！”月夕皇帝将桌子上的奏折一把扑在地上，那些凌乱的折子上面还写着如何庆贺言祯大婚的消息，现在看来却是分外刺眼。
李小平恭敬地侍奉在一旁，看到月夕皇帝如此震怒，却不想主动开口劝他。既然纳兰雪选择了这条路，这条冒犯天威的路，那么她就绝对要自己有胆量走完，他多口舌，必定也会被泼脏水，现在不管不问，却是极好的。
“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还想让朕自己在这边消化？！说，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月夕皇帝抬眸瞅向李小平，一双眼睛里的阴寒仿佛就要喷薄而出。
李小平身子一颤，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站了出来，一边替月夕皇帝捡着折子，一边说：“陛下息怒，奴才也不敢妄议。纳兰小姐常年学武技，又是将军之女，打小就对男子不太陌生。她与景泽欢好，情理之中可以想见，更何况陛下还未正式颁旨赐婚，纳兰小姐和二皇子也没什么交集，她既然愿意和景泽在一处，陛下应当也早就看出来，没准，这次并不是第一次，他们二人长长久久待了好一段，不过是才被人撞破了而已。”
月夕皇帝脸色青黑，他仔细琢磨着李小平的话，既觉刺耳，又觉有理，可他就是不敢相信，这件事情就如此凑巧，在他刚想颁布旨意时，纳兰雪就将自己献身给苍兰国师景泽。
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舆论的传播速度大大超出他的预料。才不过一天，整个月夕城人尽皆知，就连黄口小儿都知晓纳兰将军的女儿纳兰雪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这要他怎么堵住悠悠之口？！
李小平见月夕皇帝正在思考，便将手中的折子重新摆放在桌子上道：“陛下，奴才倒是觉得是人有意为之，不如奴才先去查查这舆论的源头，若是能查到，这件事情处理起来便简单了。”
月夕皇帝点了点头，他瞅着桌子上整整齐齐的一本本奏折，突然想起还在冷宫中思过的林皇后，也只是这么一想，便摇了摇头，她深陷宫中，手臂伸不了那么长，应当不会是她。
此刻正在慕宸宫修养身体的芜妃当然也听到了纳兰雪和景泽的消息，与他们其他人的反应不同的是，芜妃只是微微一笑，她不会以为这是纳兰雪有意为之，相反，她倒更觉得是景泽办事的作风。
该是有多喜欢，才会毁掉心尖儿上的人，以此来成全自己。景泽大概也该明白些事情，不是所有的一厢情愿都能够被原谅，这世上更多的是心伤这件事。
“娘娘，您打从早上就一直在风口坐着，刚生了孩子，便吹风，这样对身子不好。”雅窦在一旁提醒道，不过她也只是在一旁轻声的说上两句，她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便是她拿了林皇后的燕窝，毒死了芜妃腹中的孩儿。
虽然对方不提，但是她心里却记得清清楚楚。这是她犯的错，虽然无法补救，但是她心里却是很想补偿一下。
芜妃瞅了瞅雅窦，自然是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于是笑着道：“无妨，反正我也不很想要那个孩子，大概以后也不想要孩子了。你别难过，我从来都没怪过你。”
雅窦眼里含着泪花儿，她跪倒在芜妃面前，声音嘶哑道：“娘娘，您不怪雅窦，肯定是伤心的极了。雅窦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晓得，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若是雅窦连这件事情都要当作没发生，那么我也太没良心了。”
芜妃微微一笑，这个丫头果真很有当年她自己的影子，又傻又天真，这得经历多少心伤，才能成为现在冷血无情的她啊？！
“其实你已经很好了，雅窦，你比其他人强的多了。”她眉间有种淡淡的忧伤，回忆涌上心头，芜妃叹了一口气道：“早些时候，我年纪还小，只觉人活着便一定要善良，对他人善良，对自己残忍。可是后来我发现，等自己心情不好，无力为继的时候，一旦我低沉了开，很多人便直接离我而去了，他们几乎不管我为何会如此，只是觉得我根本不正常，如此便离开了。”
“我对他们仁慈，他们又对我善良多少？所以说，雅窦，一开始我便没想过你会对我好，所以开始时，只是觉得你这小丫头灵动，故而多和你说些话，这些事情，平日里我对若白都不曾说，只说给你听，你明白么？我不怪你，因为你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
雅窦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上前一步握紧芜妃的手，对方的手心而冰凉，直直地凉到了她心里。
“娘娘……”雅窦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只见芜妃轻柔的闭上自的双眼，却再也不想多跟她说上一个字。
其实本没有什么对错，只要当时的自己问心无愧。那么多的坎坷，那么多的绊子，若是计较，那还不累死么？
“雅窦，你替我拿件大氅出来，外面真的有些冷，倒春寒还有些严重，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了。”芜妃闭着眼轻声的说着，然而眉间的忧伤，却早已不见了。
雅窦低着头应了声，走了两步再回头看芜妃，发现对方，早已经睡的很熟了。
纳兰夫人和纳兰雪久久地对视着，纳兰雪眼眶红着，眼神却很决绝，她看着纳兰夫人，早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期冀的感觉，大概心灰意冷，或者早已经对她失望了。
纳兰夫人愣在当场，她甚至忘记了擦掉不小心掉下来的泪珠，就那样与对方久久地对视着。她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挤出一个笑脸，清了清嗓子，对纳兰雪道：“雪儿，你年纪还小，当初我们之间的事情，可能不是很懂，若是你懂得……”
纳兰雪仰着脸看她，直看到对方的心里，“幸亏我不是很懂，否则我会把控不住自己要你真的偿命。你确实不曾亲手害我母亲，可是你的懦弱，你的隐瞒却让我母亲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深渊。父亲离弃你不是没有理由，难道到了现在你还觉得自己可怜？！”
冷冷地扔下几句话，纳兰雪便起身回屋，只剩下孤零零站在院落之外的纳兰夫人。东佳郡主脸色有些难看，她并不知道纳兰雪小时候的事情，此刻误打误撞看见了，只觉应时应景，想起自己的母妃来。
她对着纳兰夫人拜了拜，看着对方脸上勉强的笑容，心里忽然很痛。她随着纳兰雪进了屋中，红药和小昭却早已经被赶了出来。
门虚掩着，她闯进去，只看到纳兰雪呆呆地站在屋子中央，她盯着那一面白色的墙，上面纯洁的没有一丝的污点。
“纳兰姐姐，你别太伤心，总还有的补救，不如你跟东佳出去玩一段时间，等到回来时，这里的事情也大约处理的差不多了，我会让言清帮你。”东佳郡主试探的说着，她走近纳兰雪，看到对方脸上平淡的表情，心里有些触动。
越是表面平和，内心就越是波涛汹涌。
纳兰雪回身看她，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叹息，却更像是为了舒服而出了一口气。
“东佳我其实没事，每次受伤都是一次教训，我从来都是告诉自己，每次教训都让我更强。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大家素昧平生，刚才还颇为友善，如今竟像紧咬不放的嗜血魔鬼般要我偿命！”纳兰雪冷笑一声，“我有些不甘心。”
东佳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纳兰姐姐我都明白，你经历的这些，我也正在经历。不管时间过去多久，我身上的污点都没法子洗净，人就是这样，冷漠有自私，只愿意相信自己会相信的东西，你别怕，东佳陪着你，想开些就是了。”
纳兰学含着泪水点了点头，想开些也便是了，就当景泽这个人从没出现过，就当她付出的感情给了流水，就当她这两年无谓的锻炼了自己，就当她……没重生一世过！
这些……又怎么可能？！她抬起头，望着那面白色的墙，突然间眼眸深沉。为了变强，她已经耽误地够久了，从今往后，就算是要身死，也要狠狠地拉个垫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