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不是长生不老,不是大鱼大肉,不是权倾朝野。幸福是每一个微小的生活愿望达成,当你想吃的时候有的吃,想被爱的时候有人来爱你。
而纳兰雪本来醒了一大半的心,现在却一点点熄灭了,就那么零碎的半点星光之火,接二连三的被眼前的两个人灭了个彻底。
如果没有彼岸,那么此岸就是一切,无论生命短暂、长久,都是唯一的机会,这就更能显示出人的一生意义。
纳兰雪的一生,如此短暂,如此惊险,那么刻苦,那么努力,那么卑微的她,在下一世,仍旧变成了别人背带里的棋子么?!
“看够了么?”纳兰雪拿起一旁的衣服,小心地穿着,她望着周围看笑话的众人,又看了看言祯,微微一笑,“二皇子……不,现在应该称您为王爷,如你所见,一切都是真的,若是您想要娶我,还请过问下陛下的意思,若您现在无事,请闪开些,纳兰雪还有急事,不能在此陪你。”
纳兰雪紧了紧腰带,抬头看着满面怒气的言祯,又拍了拍东佳郡主的手,站起身来,她走到景泽身边,侧脸看他,不再有半丝的感情,若是他心中和言祯所想一样,那么她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另一个一文不值,既然这么命贱,她还是早些闪开了。
“告辞。”轻轻一句,足以让景泽变色,他伸出手来握住纳兰雪的手腕,逼得对方与之对视,淡漠的眸子对上他那双波涛涌汹的眼睛,“雪儿……我以为你不会生气。”
纳兰雪冷哼一声,甩甩手腕,将对方的手从自己身上甩开,转过头去,好笑道:“国师大人说的是,纳兰雪本就不很在乎。这样,您能放我走了么?纳兰雪年纪小,这脸还是想要的。”
一声声,一句句锥刺进景泽的心里,他看着纳兰雪潇洒离去的背影,突然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本想利用这件事让言祯再也不能和纳兰雪扯上关系,可是今日一看,竟然是自己错了。
他这一次,将纳兰雪伤的如此彻底。纳兰雪的那一眼,好像他生命中的大部分全都死掉了,连着那些信念在瞬间中全都消散了。
不痛、不痒,自有其难受之处。
“纳兰姐姐等等我!”东佳郡主提了裙子,朝着纳兰雪的方向奔去,她的身子重重地撞过言祯,侧身而过的瞬间,东佳忘不了言祯那个冷酷的表情,若是眼神是一柄剑,那么言祯早就也将她杀了千千万万遍。
身子趔趄着,言清一把将东佳拉在身后,他警觉地看着言祯,又看了看怀中的东佳郡主,这才放了手,让对方安心的去寻纳兰雪。
景泽在下一刻冲了出去,他拨开层层人群,看着那尾漆黑如瀑的秀发,风中凌乱,太阳向暖,可是那个人却不再选择回头。
“雪儿!雪儿你等等我,你听我解释!”景泽在身后呼喊着,可是纳兰雪却越走越远,早已经出了门的李墨微,瞧着纳兰雪过来,一把拽住对方的胳膊,两者僵持,纳兰雪眼中一片冷冽的杀意,竟将李墨微都吓得后退了半晌。
“雪儿,你听我说……”景泽好不容易奔到纳兰雪的面前,他还没开口一言,便看到纳兰雪红着一双眼睛,这样的纳兰雪,他忽然很心疼,很陌生,又想起当时春猎时的她,当时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时的女子,那也已经是两年前了。
寒风一点点剜向她的侧脸,纳兰雪的眼中带着彻骨的寒意,她抱着胳膊的右手垂了下来,半晌指着胸口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话,“你……苍兰国师景泽,从今以后便在这里死了!”
景泽愣了半晌,也不知道为何,大概是疼的紧了,突然间便笑了,他看着纳兰雪决然离去的背影,撕裂般的疼痛从心底涌出,回馈到脸上的,却是一个又一个明亮的笑脸。
纳兰雪越跑越快,越跑越远,她脸上有种凉凉的东西滑落,用手指摸了摸,她笑了,笑的连气也喘不上来。
这些年,自从重生以后的两年来,她不曾顺遂过一次,连环刺杀,火麟烟烧身,路遇死士,她都忍着,只有忍着变强大才能改变这些现状,可是现在她却有些迟疑。
这一路走来,她得到了些什么呢?打败了纳兰然,可是对方背后仍旧找到高人指点,换了张脸,换了靠山,仍旧站在她面前,颐指气使。
解救了纳兰轩,对方再也不会在纳兰然的构陷下一头撞死,可是就连这个从小长大的哥哥,也厌弃了她。厌弃她的强大,厌弃她的宠爱,甚至现在每时每刻都要她死!
认识了景泽,爱上了景泽。大概是因为合适才爱,大概是因为支撑才爱,也大概是因为氛围才爱,可是对方给她的呢?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陷阱。
她从不对别人抱有希望,她懂得即使对别人付出爱,也不一定能够得到爱。可是这一次,她是整个身心都信了他,结果呢?又是旧伤平添新伤罢了。
“小姐回来了!小姐……”守门的侍卫看到纳兰雪大老远的跑了来,欣喜的同时又有些惊疑,往常纳兰雪定会回复,可是如今,纳兰雪满面的阴沉,一头闯进纳兰府,背影中总藏着股苍凉。
“雪儿,你可算是回来了!都快把父亲和我急死了!月夕城中都传你跟那苍兰国师……是不是真的?!”纳兰思凡站在正厅中,大老远就听见侍卫的话,转头一看果然看到纳兰雪冷着张脸进了正厅。
纳兰英从位子上站起来,他看着眼眶红着的纳兰雪,关切道:“雪儿你是怎么了?旁人的话父亲不信,你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纳兰雪摇了摇头,嗓子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般,一时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平复了下心情,看着纳兰英,微微一笑,“父亲,雪儿没事,不过是和苍兰国师演了出戏,让言祯以为女儿和苍兰国师有关系,以此来抗婚罢了。父亲和哥哥别担心,雪儿没事,真的没事。”
纳兰英听了她的话脸色缓和了不少,既然是纳兰雪和景泽设计的,必定出不了多少纰漏,总之他们纳兰家永远不能成为言祯的后盾,这小子从一开始,他就没看上,还妄想着要娶他的女儿,真是白日做梦!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雪儿也累了,早些去休息吧。”纳兰英拍了拍纳兰雪的肩膀道。
纳兰雪难得乖巧地应了声,转头对着纳兰思凡点了点头,便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转过身时,她带着微笑的脸骤然冷寂,她看了看脚底,眼眸深沉,随即抬头的瞬间,却又换了副笑脸。
只有纳兰思凡死死地瞅着纳兰雪离去的方向,若是没事,何以眼眶通红?!纳兰英看不出来,不代表他纳兰思凡也是个粗枝大叶的性子,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让平日里坚强如铁的纳兰雪也伤透了心。
可是他又不能上前,这时候的纳兰雪需要一个人静静,更何况,纳兰雪三言两句就说了她和景泽做的事,朝野必大为震动,这样的烂摊子还是早些处理为好。
纳兰雪一步步走着,那形容竟跟行尸走肉一般无二,她浑身的力气早已经在强装镇定之后失去大半,前方便是自己的院子,她要好好的睡一觉,再也不想理这些烦心事。
还没走到自己的院落,便瞧见纳兰夫人低着头在那等着,她浑身上下只穿了件单衣,脸上苍白一片,此刻竟然比纳兰雪还要憔悴半分。
见了纳兰雪回来,她连忙迎了上来,“雪儿你昨天晚上去哪了,我担心的紧,就在这等着,你这是怎么了?”
纳兰雪忽然想起芜妃生辰宴后,这个女人赏赐给自己的耳光,冷笑一声,并不想和她搭话。她向前走了两步,左脚迈进院子,右脚跟上,头也不回。
纳兰夫人脸色一变,心里难受,却重重地叹了口气。她不是纳兰雪的亲生娘亲,这些年来对她也不是很好,纳兰雪如此对她也是可以理解,只不过心里堵得难受。
那些年来抱着她腿求安慰的女儿,如今怎么就越发的生分了?
“夫人,你身子不好,还是回屋吧,纳兰雪冷情冷面,实在是不能给夫人一个笑脸。”纳兰雪站在那盯着纳兰夫人那张颓唐的脸,一时间却有些替她难过起来。
纳兰夫人如获至宝般抬头看她,纳兰雪还是关心她的,这便好了,“雪儿……”她迫不及待道:“还没用早膳吧,你想吃什么,娘亲给你做,什么都可以,娘亲都给你做。”
纳兰雪眼眶中的泪水突然一涌而出,她紧紧地皱着眉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满脸希望的纳兰夫人,心里绞痛般的难受,若是当初她能对她好上半点,就像这样好上半点,那么上一世,她身为懦弱纳兰雪时的上一世,也不至于活的那么悲惨!
“看来纳兰夫人误会了,雪儿的娘亲只有一个,那便是云尔夫人。”
纳兰雪狠狠地用手背擦干泪水,转过头咬着嘴唇,一字一顿道:“我没赶上看见她,所以跟她的关系仅是属于彼此,一种沉默的无条件的支持,看似无用无效,却是我最需要的。她静静地躺在我的血液里,等我死的时候,再死一次。尽管如此,尽管如此……好像没人知道,我爱她。”
纳兰夫人僵在当场,她看着纳兰雪微微颤抖的肩膀,突然间明白,这些年,她错过的十四年,就这样在几句话中骤然消失了,再也不会有机会让她重来。
是她,一手毁掉了把自己当做亲生娘亲的……纳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