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云中来,色彩不再,深沉中忧伤;爱着错误的人,戴着深重的瞳,看天,看海,看水,看你,最后终于看不到了,我自己……
纳兰雪仔仔细细地盯着面前桌子上碧绿色的酒杯,浑黄的液体无波无澜地平躺在里面,看不出一点的思绪。她目光有些呆滞,背却挺直。
东佳郡主和五皇子言清坐在对面,并不知道说些什么,东佳并不是分不清事情经过,她只是有些心痛,有些替纳兰雪不值。可是她却不好评说,苍兰国师,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她和言清的恩人,纳兰雪同样是,这两个人中间出了间隙,东佳一时间却难以取舍了。
纳兰雪忽然想起来他们初见时的情景,那时候还是自己先去找的苍兰国师。还记得当初,还记得上一世的苍兰国师,于纳兰家有救命之恩,所以她才会找到他,所以她才会选择相信……
可是她却忘记了,从上一世到这一世,纳兰一族永远都是雷打不动的香饽饽,景泽之所以会帮她,在一定程度上看中了她这点。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东西给他?!若是换做平常家的姑娘家定然是没有的,可是纳兰雪不一样,她是有可能金丝羽衣加身的纳兰家少主,她的嫁妆不多,却有实打实的五十万大军!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买卖……
“哼,”纳兰雪轻微冷哼了一声,突然间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不过是另一个言祯罢了,说什么爱我护我,到最后还是牺牲掉了我,这辈子,和上辈子又有什么差别?!不过尔尔……”
东佳脸色担忧地看着纳兰雪,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转头看了眼言清,对方守在身边,脸色坚毅,气质微冷中却对自己释放着万般温暖,她转过头,伸出手来按住纳兰雪要倒酒的右手,轻声道:“纳兰姐姐,不要再喝了,借酒浇愁,愁上加愁,不如我们想一些应对的方法,苍兰国师他……这次做的的确过分,可是姐姐这般痛苦,又能有什么用处?不过是害了自己的身子罢了。”
纳兰雪的嗓子好像被什么噎到了一般,她就那样盯着东佳小姑娘清澈的眼眸,想起曾经的曾经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发生的凄苦往事,她突然间便笑了,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言清的身边,眼睛里好像有种晶莹就要满溢而出。
“东佳,以前……我说的是以前,纳兰雪这个傻瓜,还觉得自己和你好像,一样的身世背景,一样的惨痛经历,一般无二的年纪,一样纯真的心灵……一切的一切我都觉得好像,可是现在,突然之间,我……”纳兰雪使劲地用手拍打着胸脯,她咬着牙,眼泪瞬时流下,清冷的声音一字一顿,“觉得好讽刺,真的很讽刺……我和你怎么能一样呢?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家郡主,即使日子过的不舒适,但仍旧从小亲母在旁,父亲疼爱,即使后来被人构陷,仍旧有五皇子言清牢牢地在一旁守护着你,可是我……”
纳兰雪哽咽着,眼泪绝提而下,两世的委屈,仿佛只在一瞬间全都积聚成海,迸发了出来。她这个小小的河堤,怎能阻挡wangyang大海的狂风肆虐?!
言清站在一旁,他看着这个在永顺州苦苦逃了两年的女子,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看着她委屈的神色,突然之间,有些心疼,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感觉,他只是看着纳兰雪的清亮的眼泪,浑身便有种焦灼般的痛苦。
巾帼女子太少,月夕的巾帼女子便更少,他只是在记忆中听人谈起当年的永灵公主,谣传当时的永灵公主才是月夕的女杰,若不是放弃了星辰的继承权,她现在可能嫁给了他国的主,成就了自己的国。
“纳兰姑娘,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苍兰国师虽然办事欠妥,可是言清看他却是真心对你,否则也不会贸然就做这些事,恐怕也是怕你嫁给二皇兄之后受尽苦楚。如今虽然名节不在,可到底图了个清静,若是你不愿意嫁他,等过些日子,舆论风暴一过,你还是纳兰一族的少主,那些军士没这些闲事,也就是月夕的百姓嚼嚼舌根,左右不会怎么样的。”言清有些尴尬道,他想安慰,却不知如何下手,只能分析利弊,希望纳兰雪能够明白。
纳兰雪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倔强的不肯相信,她只是第一次用情至深。
“报!郡主,五皇子殿下,府门外苍兰国师求见。”一个小厮低头弓着背进来,他仿佛也察觉到屋中沉闷的气氛,只低低地通报一声,便垂首站在一旁,不发一言。自打汾阳王去了之后,东佳便舍了一些大规矩,对下人的管制并不很严,往日里说说笑笑也将事情办了,可是今日,却没人敢放肆。
东佳郡主为难地看了一眼言清,又转头看了眼纳兰雪,犹豫地问道:“他来做什么?你刚才问清楚了没有?”
那小厮偷偷地瞅了纳兰雪一眼,心想自家的主子莫不是糊涂了,苍兰国师来,自然是为了纳兰雪的,汾阳王府向来与苍兰无交集,她问的好没意思。心中虽这样想,但是口中却仍好声好语地回道:“自然是来找纳兰小姐的,不知道奴才该如何回?是请进来,还是请出去?”
东佳看着纳兰雪,对方不发一言,眼神中的清冷却依稀可见,她不好轻易下决断,只好道:“你出去告诉他,纳兰小姐与他决裂,汾阳王府也不欢迎,还是请他早些回去。雨天清冷,汾阳王府担待不起苍兰国师的身子。”
小厮身子一垂,应了声是,便后退两步,转了个身,出府赶人去了。
纳兰雪微微一笑,嘴角噙着一股子冷意,随即伸出右手来用手背使劲擦干了脸上遗留的泪水,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小厮离去的方向,冷意渐渐包裹了身体,决绝之色在她的脸上更加明显。
今年,她十五岁。
小雨淅沥而下,景泽背对着汾阳王府,他看着府门前匆匆而过的人们,沉闷的氛围不禁令他思索,他不知道见了纳兰雪以后,还要说些什么,可是如今,只要见到,哪怕不说话也是好的,可是他等了好久,却仍旧不见有人出来。
清冷的风吹过后背,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先人一步起了来,他苦笑地转过身子,心中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厮三两步小跑到他跟前,抱拳拱手道:“国师大人,我家郡主说请您回去。您负了纳兰小姐,从此汾阳王府与您也是仇敌,若您想踏进王府一步,那么还请另想法子。来人,关门送客。”
小厮利索着说着,不由分说便让人落了府门,景泽看着那渐渐关上的红色大门,终于忍不住问道:“她说了什么?”他想知道纳兰雪说了什么,即使对方已经决然而去,他仍旧想,仍旧再想听她提起自己一次。
小厮右手一挥,关门的侍卫停下来,齐齐地看着苍兰国师,他挠了挠头,想了想,最后道:“纳兰小姐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站在那里,眼神有些可怖,其他的小人便不知了,国师大人好走。”
门“咣当”一声死死地落下,他心里震颤,却再也发不出一言,踏下台阶,上了马车,景泽看着自己的右手,它颤抖不已,再也使不上力。
或许,这次,纳兰雪不会再回头了……
夜色深深,纳兰府门。
纳兰雪跌跌撞撞地从马车上走下来,纳兰思凡大老远就闻见一身的酒味儿,红药手忙脚乱的叫着几个丫鬟去搀扶小姐,纳兰思凡一把将她们推开,伸手用力便将不省人事的纳兰雪打横抱起,对方枕在他的肩膀,呼吸之间,喷出浓浓的酒气。
自从早上纳兰雪进宫之后,他和纳兰英的心便悬着,知道纳兰雪被苍兰国主和苍兰国师保下来之后,纳兰英这才放心地去了军营,留他一人在这里等着纳兰雪。如今纳兰雪是等到了,不过是个行尸走肉,一点生气都没有。
“这到底是喝了多少?!不就是被人摆了一道,怎么就这么受不住?!”纳兰思凡恨恨道,口中虽然抱怨着,可眼睛里的心疼却骗不了人。
纳兰雪不是他亲妹妹,可是如今他却只有这一个妹妹,从起初的不喜欢到现在的心疼,纳兰思凡和她经历了太多的东西,永顺叛乱城,他们兄妹一待便是两年,本想着纳兰雪来了会给他拖后腿,不能压付真感情,后来发现,对方比他想象中要能糟蹋自己多了,根本不拿自己当个女子,不但不给他添麻烦,反倒用一身的伤解决了很多隐患。
他心疼,他生气,到最后发现,这个妹妹,早已深深走进他的生命。
眼眸深沉,他抱紧了些,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言清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这个空无一人的马车,空空的心里却好像隐藏了什么。
明日,明日的明日,一定是个好天气,起码今日的乌云是不会再有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