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心碎会有声音……
“小姐,有人来了,小姐!”红药爬到纳兰雪的跟前,不停地摇晃着对方,可是纳兰雪仿佛听不到声音般,抱着纳兰夫人跪坐在那里,周围声音她一概听不清楚,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子形容越发的凄惨了。
“你能不能……”纳兰夫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拽紧纳兰雪的衣衫,一字一顿,“叫我一声母……”
纳兰夫人最后的一句话犹在耳边回响,可是这人,刚才说话的这人却永远消失在天地之间了。
你有没有过撕裂般的楚楚痛苦,深邃,忧伤,渐行渐近,直到渗透我们整个生命,让人来不及逃离开。
纳兰雪曾经有过,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了,这是她的娘亲,过去十五年来,她每日每夜深深思念的人,现在她死了,死在了纳兰雪的面前,连同纳兰雪过去那不信神明,庸庸怯懦的一半都死干净了……
刘妈妈大老远的跑了来,刚才纳兰夫人觉得身体不适想要出来透透气,可是许久未归,她寻了来,便只看到纳兰雪痴呆地跪坐在那里,双手死死地抱着一个妇人。
“小姐,您有没有看到夫人,她今日也来了的?没想到小姐也在……”话还没有说完,刘妈妈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掩饰不住的伤悲和暴怒在一瞬间自胸腔而来。
“啊!”她厉喝一声,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颤悠悠地爬过来,来到那妇人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抓住对方的一只手,手上翡翠色的玉镯是她今日早晨亲自为她戴上的。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刘妈妈泣不成声,只没想到纳兰夫人方才一去,便成了永诀。
“刘妈妈,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姐大劫刚过,想着出来散散心,可是刚到了这里,便遇到了伏击,小姐还没反应过来,夫人就冲出来替小姐挡了三支暗箭,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般去了。”
红药抽噎不已,夫人平日里待她不薄,今天还是为了保护纳兰雪身死,虽然不知是什么人所为,只是这死去的速度也太快了些,不过是三支暗箭,没曾想只是一瞬间,好好的人儿便死透了。
刘妈妈眼中带着不忍,看着那个仰面躺着没有一丝生机的女子,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嘴唇颤抖,心里却想着,纳兰雪恐怕再也回不到那个家了。
名节尽毁,间接害死其母,月夕对于她的风言风语已经太多,她呆坐在那里,眼睛没有焦距,只是冷笑一声,伸出手来将纳兰夫人鬓角凌乱的发别到耳后。
跟随纳兰夫人到山上祈福的小厮们已经被小昭集合起来,他们赶着马车来到这里,却只看到纳兰雪抱着夫人的尸体眼神里没有一丝神色,仿佛那里坐着两具尸体。
过了很久很久,纳兰雪用手背擦掉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双手用力,狠命地将纳兰夫人抱了起来,她面无表情,让纳兰夫人靠在自己的肩膀,“母亲,我们……回家。”
说完眼神一凛,将视线依次扫过每个人,直到走向马车,她双手将纳兰夫人抬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马车里,并没有教任何一人帮忙,背影萧索,行色匆匆,她用力勒紧缰绳,只听得一声破空之响,马儿嘶鸣,如利箭一般,马车疾驰而去,掀起一片尘土。
如果心碎会有声音……
“驾!驾!”马儿如脱缰般跑过市集,没有人看清车夫的面容,只望着一道靓丽的素白闪过眼眶,便目送着马车的背影疾驰而去。
纳兰轩蹲在墙角,面前放着一个半旧的铜盆,这还是小时候他和纳兰雪拿来烤红薯用的,只不过今日却是用来烧这种东西《春宫记》。
“哼哼,”纳兰轩苦笑了一声,最后还是输给了纳兰雪,或许他也该真正开始怎样了解一个人,怎样摆脱自己这公子哥儿的身份。他没有看过几本书,被纳兰夫人硬塞的一本佛经上面讲逆增上缘,怨憎会,爱别离,恐怕他自己这半辈子一直都是纳兰雪的逆增上缘。
将那本书扔进铜盆,掏出腰间的火折子,“撕拉”一声爆裂的声响,他将整个火折子扔进铜盆,昏黄的火焰一点点升起,随后奔腾,亮黄色,白色的烈焰直冲上天空,纳兰轩的眼睛有些红肿,他忽然想起绿萝,那个被他背弃过的女子,他站起身来,想要看她一眼,然后他转过身,停住了。
纳兰雪抱着一个女子站在那里,她的脸上有血,浑身不住地在颤抖,是天太冷了罢,还是别的……纳兰轩分不太清楚,他只看到纳兰雪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眉心红痣早已经失去了妖冶的光彩,她脸色暗淡,露在空气中的双手苍白的几近透明。
眨了眨眼睛,纳兰雪手上的力收紧了些,“哥哥……”她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雪儿,她是谁?你去哪里了?是不是市集上出事的哪家夫人,你快些送她进去吧,你看……”纳兰轩指着正在燃烧着的火盆,里面燃烧的《春宫记》还没有失却面貌。
纳兰轩有些局促道:“雪儿,以前是哥哥不好,你过的辛苦,哥哥知道,所以以后哥哥不会跟你为难了,你听话,把这位夫人抬进去,哥哥现在去接母亲。”
纳兰雪听完,抿了抿嘴唇,她下意识地低了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她背上的弓箭已经被她拔下,所以现在只能看到这个衣冠华丽的夫人背后有几丝暗红的曲线,一般人大概不会太注意的罢,更何况,以前她带病人回家的次数太多了。
怀中的人睡得安详,纳兰雪抬起头来,直视着纳兰轩充满希望的双眼,“哥哥……我把母亲接回来了。”
纳兰轩微微一笑,“还是雪儿最乖了,从小到大,雪儿最乖了,以后哥哥一定好好疼你,和以前一样。”
纳兰雪眼里滴落一颗泪,正好滴落在纳兰夫人的裙摆上,漾出一朵暗红色的水花。她推开怀中人的肩膀,让她的脸对准纳兰轩,“哥哥,我把母亲接回来了。”
纳兰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那人脸上的妆容已经被鲜血毁掉,头饰散落,凌乱的发随风飘扬,她穿着玫红色的衣裳,嘴角噙着一抹无欲地微笑。
一片死寂,时间仿佛就此停止……
“纳兰雪,我要杀了你!”歇斯底里的暴喊在一瞬间从纳兰轩的胸腔发出,他肝胆剧烈,恨意渐浓,慢慢走向纳兰雪,对方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空气凝滞。
纳兰雪抬头看着他,“啪!”她嘴角流着血,却仍旧不躲分毫。“我要杀了你!”纳兰轩伸出右手,第三个耳光还没有落下,纳兰雪背脊挺直地站在那里,双手却死死地抓着纳兰夫人的肩膀。
他被她的倔强征服了,然后他将纳兰夫人死命地扑到一旁,重重地摔在地上,利剑穿透纳兰雪的肩膀,女子眼睛眨也不眨,她扭转过头却看着躺在地上孤零零地那个夫人,她的母亲。
“住手!你在干什么?!”纳兰思凡骑着马横跨进门,却看到纳兰夫人躺在那里没了声息,纳兰轩手中一把细剑却早已贯穿纳兰雪瘦削的肩膀。如果他再晚上一个时辰,不晓得事情会到什么地步。
大脑飞速地旋转,纳兰思凡翻身下马,他冲上前去,狠狠地对准纳兰轩的腰间就踢了过去!纳兰轩仰面摔在地上,双手扑到火盆,火花在他肩膀上肆虐,然而恨意的眼神却始终不曾离开纳兰雪身旁。
纳兰思凡捉住纳兰雪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她殷红的衣裳,和冷酷的表情,生生地问不出一句话来。
“思凡哥哥,你应该问我疼不疼?雪儿也是个女子不是,我也会疼,心里疼,身上更疼。可是没人问我,却只看到结果之后,刀剑相向。陈香姐姐是那样,轩哥哥也是那样,不怪我是个冷清冷血的人,这世上没人理会我,却期冀我变成一个仁者,救世主,凭什么?!我问你凭什么?!”纳兰雪倔强地看着他,看着纳兰思凡,最后看着纳兰轩,看着自己肩膀处那柄剑。
“甘罗和夜幽罗,这两个一起要了母亲的命!纳兰然和林湘萍!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纳兰雪冷冷地吐出这句话,看着地上的纳兰夫人,她用力握紧剑柄,一丝丝将细剑拔出,冰冷的剑一次次划过皮肉,千万倍的痛苦重复循环,不停往复,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只到把那柄剑从肩膀处移除,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她整片的衣裳……
“雪儿,你回来!到底怎么回事你回来!”纳兰思凡许久才问出这样一句,却只能看到一个红色的花朵上下飘动越走越远。
达达的马蹄再次从市集响起,这次月夕的百姓们看清了,是那个舆论缠身,残花败柳的纳兰雪,她骑着一匹白色的马,身上开着红色的花,身影纵闪,手中细剑不住低落殷红的血……
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只有纳兰雪知道,她此行是去复仇的……要去杀谁,再明白不过,就算废了这一世,也要把上一世的人杀的干干净净,孽债还清,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