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涵踢掉鞋子,赤着脚往屋内走,酒精让她变得异常兴奋也让她手脚有些不受控制。绕过傅逸生时她踉跄了一步,他上前扶她,她想要甩掉他的手反而被这一拉一扯的力道带到他的怀中。
莫语涵静静的望着傅逸生的双眼,那双幽黑如深潭般的眼眸中倒影着她的身影突然让她有些感动。她踮着脚尖颤颤巍巍的摸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英挺的鼻子和狭长的双眼,她不由得动情的吻上这张铭刻在她心底纷扰着她无数个日夜的脸。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莫语涵摇了摇头,伸手勾上他的脖子,让他的气息完全笼罩着自己。
一切发生的那么自然,就如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直到傅逸生拉开床头柜,摸出一样东西。那金属质感的包装让莫语涵觉得很刺眼。他是傅逸生,什么时候都不会让自己完全失控。就连他们第一次的时候,最忘情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掌控一切。
这一晚的莫语涵让傅逸生觉得莫名,他有心去问,她却一直欲言又止。他突然有些烦躁,认真地看了她片刻,见她还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便起身去了卫生间。
莫语涵看着紧闭着的卫生间门良久,她的呼吸渐渐的平复。有人说:“Sometimes our vision clears only after our eyes are washed away with tears。”(有时候,惟有一场眼泪,才能让我们的视线彻底清晰。)而此刻,莫语涵的视线彻底清晰了。她知道自己或许需要一个很残忍的成长。
莫语涵摸着那个牛皮纸的大信封,暗想着周恒的效率果然很高。她仰躺在椅子上揣测着如果傅逸生知道了她的小动作会不会笑她白费力气?
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茶几上的咖啡杯中升起一缕袅袅的烟雾,它一点点的上升,被微弱的流动着的气息塑造成奇异的图腾,再一点点的四散开来,浓郁的咖啡香味弥漫着整个房间,让她的心神得到了稍稍的安宁。
突兀的电话铃声冲破的房间内的静谧。
“东西收到了么?”周恒的语气带着慵懒的笑意,仿佛冬日里午后的阳光,有些温暖的甜腻,又掺着些许的冷峻。
“真打算决裂了么?”
轻弹咖啡杯的手指突然安静了下来,半响,莫语涵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周恒笑了笑,“不怕你爸爸知道?”
“我爸爸在医院里,鞭长莫及,再说,就是为了不让他知道我才要自己给自己找后路。”
人这一辈子可能做对过许多事,或许你投对了父母,生对了地方,或许你答对了题目上对了学校,也或许你选对了朋友找对了工作,但是你也可能爱错了对象嫁错了人。莫语涵的一生本走的好好的,一步步的都是早被策划周全的,谁知唯一的一次自己的选择,却是错的,并且错的离谱。而这个错误持续了多年,直到上个月她才从那人为她编制的美梦中惊叫着醒来。
那天莫语涵本来是约了顾琴琴逛街的,可没逛多久顾琴琴就因为一份海鲜沙拉连跑了几趟厕所,于是她们的活动便早早的结束了。
莫语涵打车到达铭泰时,还不到下班时间,她像往常一样迫不及待地去找傅逸生。结婚已经三年了,可她仍觉得自己是个处于热恋中的小姑娘,与他分开的几个小时内她都会情不自禁的想他太多遍。
傅逸生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的阳光在深棕色的地毯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金光。未及走到门前,就听到陆浩的笑声。原来他也在。
莫景铭刚刚病倒,傅逸生接手公司事务没多久,就提拔了他大学时的舍友陆浩,都是同学,莫语涵自然也认得。只是在此之前陆浩更多是作为傅逸生的舍友出现在她面前的,现在在公司常常遇到反而熟络的更像朋友了。
“听说今晚的聚会会有几个刚出道的嫩模到场,要不要去看看?”陆浩的声音满是蛊惑。
听到此,莫语涵的手无意识地停放在了门把上。
陆浩热衷的聚会她也见识过,除了S市那些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就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小模特,那些女孩,要么很想借着一两个男人增加增加曝光率,要么就是抱着一颗痴心想给自己找个金龟婿。
她屏住呼吸,等着另一个人的回应。
“不去。”
傅逸生的语调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就是这简短果决的两个字却像雨后的娇阳一般暖暖的铺满莫语涵整个心房。她不由得弯起嘴角。人人都说傅逸生冷情,可是她却觉得他只是表面冷漠了点罢了。她认识他多年,从未见他身旁出现过什么莺莺燕燕,他似乎也只有过她一个女朋友,虽然直到现在已经结婚三年了,他对她仍旧不冷不热,然而相对于旁人来说已经亲厚太多了。
“为什么不去啊?”陆浩的声音带着些许疑惑。
“没有为什么,你知道我不喜欢那种场面。”
“你该不会是顾及家里那位吧?”陆浩的嬉皮笑脸地说,“难不成传言有误?你娶她不是看上了她身后的铭泰,而是因为真爱?还是日久生情了?”
此时,门外的莫语涵不由的怔愣了一瞬,一时间她竟然听不明白陆浩的问话。或许是在门外站的太久,脚下的阴寒正一点点的顺着她的双腿向上爬着,她浑身僵直着,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像。良久,当那几句话在她脑中兜兜转转搅得她不能呼吸时,她只是觉得心里痛楚越来越铭刻,耳旁好似有什么东西的碎裂声,凄厉刺耳,脸上的笑意也像是张假面具一样一寸寸的被撕裂,最后脱落。
当初他接受了她只是为了爸爸的公司么?这么久以来她要托付终身的枕边人只是看上了她身后的铭泰么?很快她又觉得这个猜测很可笑,这大概只是陆浩调笑傅逸生的话罢了。
半响,房间里的另一个声音轻笑一声,“日久生情?”
语涵的角度刚好看到陆浩的脸,陆浩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垮了下来,“你小子没那么混吧?”
“我没有强迫她什么。”
陆浩有些抓狂,“那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这是不要酬劳的演戏么?哦不对,这酬劳还不少。你该不会真想等着老头子那边不行了,然后你们这也离了吧?”
莫语涵紧握成拳的手心里早就生出一层薄汗。直到此刻她对他仍是抱有希望的。可是屋内的人久久没有回话。
半响,陆浩的表情由紧张的期待渐渐地变成了苦涩无奈的微笑。那笑容印在莫语涵的眼底,灼伤了她的双眼也灼伤了她的心。
答案,不言而喻。
莫语涵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出公司的,走出了十几米她无力地回望铭泰大厦。这是爸爸毕生的心血所致,而现在那人却站在这里的最高层心安理得的坐享这一切。他只需要付出几年的时间在她身边就可以得到整个铭泰,眼下爸爸病倒了,他就迫不及待的谋划着要离开了。她望着铭泰大厦一步步的后退,如果当年她不那么天真执拗,爸爸不那么爱她不那么容易妥协,或许一切都将不同。
身后突如其来的尖锐声音让她不由的一惊。她惊叫着回头,混混沌沌的她一时间尚未来来得及反应,送外卖的电瓶车连同车上的整箱盒饭就已重重的砸落在了她的腿上,她惊异地圆睁着双眼,眼睁睁的看着冒着热气的菜汤顺着她的裤腿向下淌着。
起初还有疼痛的感觉,可是渐渐的莫语涵觉得麻木了。不顾及她满身的狼狈,送外卖的小伙子就是死抓着她不放,嚷着要她赔盒饭钱。她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臂,可是浑身竟使不出一点力气。她的人生从未像这天这样意外层出,面对这许多突如其来的变故时,她才发觉自己是那样的怯懦和无所适从。
她无奈地甩下几张钞票,那小伙子终于肯放开她,可临走时还不忘回过头狠狠的提醒她以后走路长点眼。
小腿似是被砸伤了,不能承受一丁点的重量。莫语涵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前行,也想不到要伸手拦辆车。此时正值下班高峰,她的狼狈引来了路人的侧目。在此之前她一向是个不怕张扬的人,因而二十几年来她从未想过别人投来的目光会让她如刀割般的难耐。
已找不到太阳的影子,天片只露着一小片凉薄的光芒,冷风卷着沙粒呼啸着吹打在她泪迹未干的脸上。怎么这么冷?
在傅逸生背离她的一瞬间,整个世界都背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