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贺你入主京城,成为新的督军首领。”我脚步不停,如是说。
他摇了摇头,道,“这一切若没有你也不可能完成。”
他目光清澈,好似真的这样一般。我在心里苦笑,我不过是一枚棋子,替他杀人的棋子,或许,他用完我后也会杀人灭口,或许,他会真的让我离开。
他见我没说话,便继续说,“你可以走,也可以选择留下来。”
整个院子就我和他两个人,日头渐渐偏西,最后只剩一抹残霞绯艳照映下的空空戏台。
院子里未点灯,只有几缕从内屋射进的点点光亮,灯光昏黄,我看不大清他的脸色。
“我要走。”我似乎没有多犹豫,就连思考都没有过。
“为什么?”宋宁玉反而没有我想的那般如释负重,语调上扬,好似不可置信。
“十三年前,你救我不就是为了杀了吴督军吗?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成,吴督军死了,你也如愿坐上他的位置,你已经没有可以用到我的地方了。”
我将水袖用力抛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又落在我眼前。
宋宁玉听言,不急着说话,只是起身上台,在我身前站立,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是了,吴督军确实已经死了,那你为什么不能留下来,我不会让你再杀人了。”
他眼神坚定,好似真的是这般一样。但是我并没有为之打动,只是告诉他,“你的恩情,我已经还完,我是时候为自己活一次了。
这些年,我替你杀了那么多人,替你扫清了那么多障碍,你还嫌不够吗?
我不过是撞见你开枪杀人,你便把我变成你手中的枪,你知道这些年我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吗?
你半夜不怕做噩梦,但是我怕,我怕他们找我偿命。我是人,也不是天生会杀人的。”
“可是,你去哪儿?你要是跟着我,我还能保你一世荣华。”
我摇了摇头,只觉可笑,“佛曰: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捧黄沙。
一念繁华一念灰,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我只求惟心自安,干净如始。”
我话音刚落,他忽然大笑开,“干净如始?好一句干净如始。
秋堂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棋子,这些都是你自以为的,我说过了,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逼你,可是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句话,我让你做什么,你从来都没有反驳过,我根本不知道你不喜欢这样。”
他眉头微皱,眼中似有无限哀愁自眉目流出。
听了他说的那句话,我忽然的,苦涩笑开,像是吃了黄莲般苦不可言。
宋宁玉只知我此时不说话,却不晓得我正痴痴地盯着远方,就是刚刚宋宁玉来的方向,忽的一滴泪便落了下来,划过脸颊,落在手背上,滚烫的温度几乎把我灼伤。
我抬起水袖向上抛去,不经意间使得它抚上脸颊,替我抹去那泪痕。
“其实你不必如此的,你救了我,我是肯定会报答你的,如果你晚那么几天几天下手,我便会去找你了,找你问报答你的方法,只是你先……算了,不提也罢。
不过还是要感谢你,是你让我体验了一把做名角的感觉,让我成为与阿蒙,唐琼一样的人,让我与他们一样名扬天下。”
“你若是还想唱红,我可以继续捧你的,只要你留下来。”
宋宁玉眼中的神色起起伏伏,但又像在强力压制着什么东西。
我摇了摇头,不再看他,固执的走下来台。
在双脚踩在地面的那一瞬间,我仿佛突然失重,险些摔倒,却木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从他怀里挣脱,转身出了花厅,之后不顾伺候我的那个婢女如何叫唤,我愣是不回头。
走出荣王府的那刻,我那颗在眼中打转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肆意的滑落脸颊。
明明是宋宁玉请的戏班师傅,明明是宋宁玉让他们叫我唱戏的,明明是宋宁玉将我捧红的,明明是宋宁玉让我潜伏在京的,明明这一切都是宋宁玉设计好只为杀了吴督军的,可为什么到最后却成了我渴望唱红?
我抬手抹去泪,唤了辆马车直径回了老宅,我房间的桌子上落了些许灰尘,完全看不出只有六七日没人住的样子。
但是我却在那桌子上看见了一包西洋点心,我一看便知是顾衍送来的,登时眼睛一热,强忍住要流泪的冲动。他知道我喜欢吃这个,于是派人送了来,只是现在……已经坏了,精致的糕点上爬满一层青斑,但我却还留了几日,不愿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