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他问我，话语轻柔与方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什么，”我从他怀里挣开，身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我只是忽然……很想谢谢你，想想你这十多年来的照顾，我沈秋堂何其有幸才遇到了你这样的人。
如果有一天我忽然消失了，你不要来找我，因为这样对谁都好，我不妨告诉你我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在你眼中我只是一个戏班里的学徒，但是你不知道我杀了多少人。
甚至连我都记不得了，我杀了太多人，数都数不清，我不想伤害你，你是好人，你就不该遇见我。”
顾衍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惊，然后说，“我不介意你的过去，我不管你是燕不归也好，沈秋堂也罢。
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我也不知道我上辈子积了什么德竟让我今生遇到顾衍和唐琼这样的人，这样为我付出不计回报却还要被我伤害得体无完肤的人。
有时候我恨不得真的打自己一巴掌，我觉得自己太不是个东西了，明明他们对我这样好，我却还要伤害。
我拼命想要逃开唐琼，为的就是不让他再因为我受伤害。
而他竟然为了我而邀我唱戏，但最后我仍是没出场，或许他会觉得我是不想见他，才找了锦笙冒名顶替。
我已经不记得那天我是怎么和顾衍离开那个戏台子，只晓得他后来带我去吃茶，所有东西在茶楼总能知晓，因为茶楼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也是说书先生最长待的地方，只有人多说书人才能赚到钱，那京城里人最多的地方就只有茶楼和戏班了。
戏班有人唱戏根本没人会听说书先生讲什么，所以茶楼便成了说书人的聚集地，百年不变。
那天，一改往常，顾衍没有去上好的雅间，而是和别人一样坐在堂里，前方的圆形木台就是说书人所做的地方，他手持折扇与醒木，时不时就这么敲几下，一身打着补丁却干净的长袍看着很是舒服，台上唾沫横飞，台下吃茶剥果看着好是和谐。
台上人绘声绘色地讲着，“今儿早啊，唐琼邀燕不归唱戏，我们都觉得是个见见燕不归和唐琼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要知道燕不归和唐琼红那么久，从来没有登台唱过戏，而他们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隐退，这十年他们都没再登台，早几日燕不归抢了锦笙的戏，这才复出。
当时就有人猜测这唐琼怕是不会再来了，而北平的戏坛只剩燕不归一个人了，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这唐琼竟然也出现了，甚至还邀燕不归唱戏。
很多人觉得这是两大红角之间的较量。
因为在燕不归出现之前，整个京城能排得上号的只有玉梨园的唐琼一个人，但是后来燕不归出现了，一戏而红，成了当时京城为数不多的红角之一，更是被人捧为“京城第一红角”与唐琼齐名。
有戏迷便猜测，这唐琼怕是也想会会着与自己齐名一戏而红的九里江南燕不归罢。”
说到这里，说书先生便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不慌不忙的端起桌上的茶盏，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之后看着台下急切想知道后事的人，笑意满面，用茶盖轻轻地刮着茶上的沫儿，端的是不慌不乱，但台下却似炸开了锅一般。
这时，有人懂行道，扔了一把票子上去，说书人立即起身弯腰将钱尽数捡钱塞进衣兜，再迅速坐会原本坐的位置，动作熟练而迅速，一气呵成，显然是没少这样干的。
那老儿将醒木放回原位，抖了抖几乎要垂到眼下的长白眉，咂咂嘴巴，清清嗓子又握住折扇踱了几圈，待茶馆里吃客许多目光皆投过来时，才吐一口气悠悠然开讲：
“话说今早，那锦笙身着戏服，从城门一路走到戏台，中间路过多少条街，街上的行人纷纷围上去，高声喊着燕不归，小老儿便想，当戏迷这样子喊的时候，她竟也好意思听？
当然在坐的不少人都是知道锦笙的，这锦笙呐，来头可大的很。
是万全戏班的台柱，早几日她日日唱旦角，万全戏班的戏也是场场爆满，看着是赚大发了，但是谁想到锦笙竟这样不是个东西。”
说着他好似颇有感的抹了脸，长叹了一口气，好似替谁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