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时才见人零零散散的来,这时,后台的帘子被人撩开,我看见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门框旁,白衣白裤,干净如始。
他没说话,走进来在我身旁坐下便开始上妆。
我踱步走近,唤他一声,“师父。”
他一面描眉一面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我前几日邀你唱戏就是为了给你做配,你唱贵妃,我为你做配,你照样能红。”
他眼睛目不斜视的盯着镜中的自己,好似在说着与他无关的事,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酸涩无比,我燕不归消失了十年,名声依旧,又怎会是为了唱红?
但是面对他,我又将心中想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他见我没说话,便将贵妃戴的簪子插在我发间,我后退欲要躲避却被他拉住劫了后路。
他让我坐下,说要给我上妆,我仍旧没开口任凭他摆布。
“其实,我不想让你唱红,我心疼你,我知道你计划中的事,也知道你有很多不得已,但是希望今天过后,一切如初,你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唐琼话语温和,却让我不由得要落下泪来,我不愿与他说这个,便问,“这十年你是不是时时都在关注我?你是不是经常到门口这个台子上唱戏。”
“对。”他不遮不掩,如是说。
“我才发现,原来那个台子是可以看到我练戏的旧戏台的,原来你一直不曾离开。”
外头渐渐吵闹,怕是人来的差不多了,唐琼细细为我描眉,镜中的我竟如那前朝戏子那般相像。
后来,唐琼带我入我场,燕不归一露面,台下人声鼎沸好似就此能将我淹没。
我环顾台下,看见了宋宁玉正坐在最好的位置,笑意盈盈地看着我,那眼眸里温润好似能让沉沦,我不再看他,轻步走到台前,唱,“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免,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啊,在水面朝。长空雁,雁儿飞,雁儿飞,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同进酒;啊,捧金樽。宫娥力士殷勤奉啊!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从始至终宋宁玉一直盯着我,两汪清水似的眼眸,虽然总是淡淡的看人,好似什么东西在他眼里都那般不重要,但里头却有说不出的明澈。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晶莹剔透,清澈空明。
园里鸦雀无声,静得仿佛落针可闻。
“哎……吓得奴战兢兢跌跪在埃尘。这才是酒入愁肠人易醉,平白诳驾为何情!啊.为何情!裴力士!啊,卿家在哪里呀?娘娘有话儿来问你:你若是遂得娘娘心,顺得娘娘意,我便来、来朝把本奏丹墀。哎呀,卿家呀!管教你官上加官,啊,职上加职。你若是不遂娘娘意,不顺娘娘心,我便来、来朝把本奏至尊,陡,奴才呵!管教你赶出了宫门!啊、受尽苦情。高力士卿家在哪里呀?娘娘有话儿来问你:你若是遂得娘娘心,顺得娘娘意、我便来、来朝把本奏君知;哎呀,卿家呀,管教你官上加官,啊,职上加职。你若是不遂娘娘意,不顺娘娘心,我便来、来朝把本奏当今;陡,奴才呵!管教你赶出了宫门!啊,碎骨粉身。杨玉环今宵如梦里。想当初你进宫之时,万岁是何等待你,是何等爱你;到如今一旦无情,明夸暗弃,难道说从今后两分离?去也,去也,回宫去也!恼恨李二郎,竞自把奴撇,撇得奴挨长夜。只落得冷清情独自回宫去也!”
宋宁玉是我请来的,我知道他一定会捧场,于我而言,他今日也必须在场,这可能是燕不归的最后一台戏,也可能是他精心养了十年的戏子的落幕,他这个幕后人怎么能不在场呢?
那天,唱到最后一个字时,我委身下腰,唐琼从身后接住我,这时,他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好好活下去,就当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