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戏班门口，我先下来，然后唤出上官，一同将锦笙从车内扶出。她是真醉了，满身的酒气，嘴里还胡乱说着胡话，上官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弄下车，一下车她的险些摔倒，若不是上官及时扶住她，恐怕是要跌进地里了。
我与上官一人一边架着她，回她的房间去，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我看见楼华在门口，好似在等什么人。
我将锦笙安置好出来的时候，他仍在，我走过去，轻轻道一声“楼华”，他问我，“感觉如何？”
“什么？”我甚是不解，问他道。
“锦笙带你去赴宴，感觉如何？”
“没什么感觉。”我也不看他，淡然答道。
“你倒是淡然，若锦笙知道，她必定是要气死的。”楼华看着我，继而道，“她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宴会，是万万不会去的，所以她带了你，说是互相有个照应，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她只是讽刺你，让你看看她的今日，她是你遥不可及的存在。她原本是希望你嫉妒她，但……她该气的不轻呐。”
“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是我的怎样都是我的，别人是怎么都抢不走的，若不是我的，怎样都不是我的，不管我多么羡慕嫉妒都是没有用的。”
楼华点点头，道，“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性格的，我觉得你的性格和明珠有些相像，又有些不一样。”
“哦？哪些一样？哪些又不一样？”
“你和明珠都是那种不会藏着掖着，有话直说的人，但你比明珠聪明，其实也不能说是聪明，应该是更懂处事。
我就不大喜欢锦笙，不过这个戏班里，好像没有人真正喜欢她，班主只是纯粹拿她赚钱，她性子傲，不与人清净，又争强好胜，不懂得谦让，说话刻薄极容易得罪人。
我劝你不要与她走太近，没什么好处的。”
我突然笑了，不管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我都只回了他一句，“我也不大喜欢锦笙，和你一样，不喜欢她故装清高，而且以我的性格不会去像上官一样故意讨好她，她本身就没什么，也不值得我去讨好。”
我说这段话的时候，楼华一直看着我，眼中的神色略微发生变化，道：“你是我见过最不屑唱红的人。”
“我不是不屑唱红，我只是不愿用那种方式唱红，我不会去巴结别人。”
“你和我之前见的人都挺不一样的。”
“是吗。”我淡淡地回了他一句，之后不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好像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夕阳西下，日头在天边空留一抹殷红。
“明日可否赏脸一同去看戏？”
“几个人？”
“三个人，还有锦笙。”
我点点头，继而问道，“谁的戏？”
“听说……是燕不归。”
我一怔，“燕不归？”
“对，玉梨园作台，燕不归唱，继唐琼之后，玉梨园的戏台将迎来另一个京城第一红角。
怕是明日过后，玉梨园的名声大涨，毕竟，那还是第一个两个名角都唱过戏的台子。”
“玉梨园的谢班主说的？”
楼华点点头，道，“对，明天我们戏班并没有戏，所以想带你们一同去看看，看看那个一戏而红的人。”
不过都是普通人，有什么好看的，但我仍旧答应下来，回院里去找明珠告诉她明天去看戏的事，她兴奋异常，一直嚷嚷着要看看那个燕不归唱的怎么样，担不担得起“京城第一红角”的称号，够不够资格与唐琼齐名。
第二日清早，我出门的时候，发现楼华已经在院外等候，白衣长衫，衣袂飘飞，恰似江头等着过渡的画中人。
我走上前去，问他：“明珠呢？”
楼华微微转过身，言语冷清，道：“在屋里收拾东西，马上出来。”
“嗯。”我微微抬头，恰好撞上他冰冷的眸子，他眼中似有一潭深幽的井。水光流转，冰冷刺骨。
“看，燕子走了。”楼华指着上空的一排飞鸟，对我道：“知道吗，这种鸟儿喜暖，冬日临近之时便群迁去温暖的南方，年复一年，乐此不疲。”
我没说话，静静看着他，在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他像极了我记忆中的一个人。那人不喜言语，不喜说笑，呆板清冷，却有一副极好的嗓子。那些人将我带下山前，他问我：“秋堂，世人千万，你在等哪个？”
他问我这句话的那个夜晚，夜凉如水，我们相对站着，他盯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回答，但我终究没能告诉他。
楼华侧过身子，火红的夕阳洒在他身上，映得他如天上的谪仙一般，周身似镀上一层淡淡的光华。
“我想，如果我是那鸟儿，我便不再回来了吧。”
楼华闻言淡淡笑开，继而问我道：“燕不归？”
我抬头，震惊道：“什么？”
“此鸟名燕，你说不归，便是燕不归。”
我忽然点点头，道，“不归也挺好的，省的来回折腾。”
“那你可得小心了，免得冻死。”楼华玩笑道。
“你先前看过燕不归唱戏吗？”我想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他。
楼华摇了摇头，略有些遗憾的说，“没有，十几日前听闻燕不归在林府唱戏，无幸得见。
听说，他戏唱的是极好的，一戏而红，却不追求名利。”
“不过是个戏子罢了。”我淡淡地说了一句。
“在旁人眼中，戏子也是分贵贱的，像燕不归唐琼这样千金一台戏的人是属于贵的。”
楼华坐在树下，有片叶子飘飘洒洒地从他耳旁飘落，看着多一分萧肃。
明珠收拾完东西从里间出来，对我们道，“走吧。”
她脸上洋溢着笑，是期待，是欣喜，也有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