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玉盯着台上看着出神，我一抬头，恰与他目光相对，他见此慌忙避开，与旁边人谈笑来掩盖方才的困窘。
不多时，便有副将拿着一本账本来寻他，在他耳旁低语几句，他接过那厚厚的本，随意翻了几页，指尖捻着书页，在太阳底下闪出莹莹光辉。看着看着，他忽然似想起什么般，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远方，眉间笑意如锦绣繁华铺自无穷处。
旁边有人问，“宋兄，为何发笑？”
身侧人声嘈杂，他回了些什么我竟没有听清。
只见宋宁玉将账本递回给副将，伸手端起桌上的青色茶碗，凑在茶碗边的薄唇柔软红润，像是刚开放的鲜花瓣一般。
中午荣亲王留了饭，下午又唱了几台才做罢，晚上收了工，锦笙与我在房里收拾东西，我们之间谁都不说话，我知道锦笙因为宋宁玉的那番话心里头很不痛快。
“这就准备走了？”
一个好听婉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紧接着，便看见一名女子自门外走进，她穿着一袭绣着含笑的鹅黄色精致旗袍，头上做工精细的流苏发饰随着她前行的步子微微摇曳，皓腕戴着一只白玉镯子，镯子玉泽莹润，在中间镶了一颗晶石，白玉里的淡淡莹光配上晶石的夺目，一点都不违和，反而衬的恰到好处。一双杏目微微上扬，唇边带着浓浓的笑意，端的是艳丽无边。
“你便是锦笙？”她越过我走向锦笙。
“是。”锦笙被这突然而来的人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也不过如此。”那女子声音清冷，似初冬凛冽的风。
“你先出去罢，我与她有话讲。”那女子说着便抬手让我出去，我没多留，转身离开了，临走前看见锦笙眸子里的不安起起伏伏。
呆那屋子里本就压抑，出来走走也好，正这样想着便走到了早上来过的小道，小道一旁是假山。
荣王府的景致乃前朝一绝，即便是在寒冬腊月，万物萧条之时，这花圃里的侍从，也能让这园地如世外桃源般风光旖旎。更何况此乃初秋时分，信步流连于此地，绝对是美事一桩。
荣王府里的假山虽是假，但胜似真山。悬崖峭壁，凌空跃石，雕制的是栩栩如生，期间又有流水夹杂，远远眺望仿佛就是一张缩小了的泼墨山水图。
我在假山后站了不知多久，猛地被一道人声打断，声音清绝熟悉，我连忙隐于山后。那头又忽然没了动静，我侧头向假山外看去，发现一白衣男子与锦笙在那桥头站着。
锦笙换下戏袍，仍是姿色无双，艳丽明媚的模样。倒是她身旁的宋宁玉，一袭白衣手持折扇，俊美非凡。似那江头等着过渡的画中人。桂花树下，清冷的月光透过枝桠，斑驳地斜射在他身上，轻洒上一圈银色的蒙胧光晕。
他颀长纤细的身影一直伫立在同样清冷的夜风里，纤长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白玉扇面，淡然的眸光一直直视着前方，似乎在等待，又仿佛是迷茫，犹如碧海蓝天中迷路的白鸥，蹁跹展翅。
桂花洒落一地，男子投在地上的剪影与花面交相相映，俊美似神祗，再加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高雅华贵更令人惊艳到无言。
“你似乎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宋宁玉温和的笑笑，突然走近了两步，锦笙吓得后退。这时，他抬起的手缓缓伸向锦笙，替她捡了落在发间的枯叶，正当锦笙羞红了脸不知所措时，他猛地正色道，“你还真是大胆，冒充燕不归的徒弟！”
锦笙吓得惊呼一声，颤抖着声音道，“宋副官，你别乱说。”
“乱说？”宋宁玉笑了，眼眸冰冷，似一潭死水般无光无彩，深不见底。“要不要和燕不归当面对质？”
锦笙闻言，跌坐在地，半晌也不见她应答。
“果然是这样，我不过是随便炸你一句，你若坚持说自己是燕不归的徒弟，我也就信了。”语罢，宋宁玉低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尽是鄙夷，而锦笙也颇有大势已去的萧瑟感。
“你为了红一直在模仿别人，不觉得很可悲吗？燕不归是活在戏中的人，在别人的故事里流尽自己的泪，难道你也想像他一样？”
“可是他名扬天下，别人为了他一掷千金，你不会知道唱红的感觉有多好，我就是想和他一样，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我要得到所有人。
模仿燕不归又如何？活在戏中又如何？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我什么都会做。”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锦笙似喊出来一般，声音不大却有些沙哑，与她唱戏时绝美的唱腔自是不能比的。
宋宁玉不再说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走了，路过假山，看见了藏于山后的我。
他看见我后，不气不恼，只道，“怎么，你也会偷听？”
“偷听？我可来的比你们都早，只是你们不逢时偏要出现在那，我不过是顺耳听了几句。”
月光冲破云层渐渐显现出来，点点光斑撒在树叶的影子上，一片黄叶随之落下，落在小桥下的池塘边，光影浮动，荡起圈圈涟漪，模糊了水中的月色。
我转过头，皎洁的月光映的他一袭素色长衫如浮动的水一般，朦朦胧胧的美意引来一路月光在他脚下悄然绽放，他斜倚在小桥旁，嘴角勾起，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是吗？”他唇角轻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你与她有瓜葛？”我没看他，似漫不经心地问。
“没有，她许是想嫁入豪门想的紧了，谁都勾引。”
我淡淡笑开，“你不正喜欢这种投怀送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