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回去时，楼华和锦笙已妆扮得当，正等人领着去戏台。我换好戏服后又在厢房里坐了半刻钟才有副将过来，一会面，那人便道，“一众配角都已准备妥当，你们过去即可。”
说着便在前方带路，锦笙道了声谢，跟着走了。倒是楼华还留在原地，说是有东西还没收拾，让他们先走会尽快赶过去。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似有似无的瞟向我。
我慌忙避开，刚想跟着出门却被他拦住，他见外头人走远，才小声问我，“你到底是谁？”
“我……”我不敢看他，只得将目光转向窗外，却正巧瞧见案上摆放着的晚香玉，淡雅的小花点缀在枝头。馥郁的花香，放肆地沁入人的鼻息。这样暖得几欲让人流下泪来。
他见我没回答，又问了一遍。
“你不必管。”我打掉他紧拽着我的手，“与你无关。”
“你和他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楼华如是说，脸上的表情复杂且不解，或许他没想到我会与那人有瓜葛。
我转过头，不说话。他见我如此，又道：“你不是沈秋堂。”
他目光紧紧地盯着我，好像很笃定似的。明亮微黄的光线，洒在他胸口，竟有些天荒地老的痕迹。
“我是。”我这般答道，没等他继续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过去的时候，台下看戏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锦笙在台后照镜，怕是不想出差错吧。
这时，一个乐师模样的人走进来，问，“人可到齐？现在开场可否？”
“生角还没到。”锦笙头也不抬，如是说。
乐师有些急眼，一边催促一边让人去寻。
台下的人等着，盼着，就是不见戏子登台，那些达官富商显得有些不耐烦。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楼华来了。”
霎时，台下安静，偶尔有人道：“这楼华好大的场子，竟要满台的人都等他。”
吴督军没说话，怔怔看着台上。
当楼华一身白衣长袍扮着的柳梦梅自台后走出时，乐声响起，悠扬而婉转。
锦笙紧跟其后，举步如弱柳扶风，启齿似燕语呢喃。一汪清眸含水，一抹黛眉如烟，眉间似紧锁着一丝浅浅哀怨。那样清纯，那样哀婉，恰似春风拂过的湖面，有着点点落花。
一身素衣扮相的杜丽娘，娓娓娉婷地越过众人，步步生莲地走到台前。开口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浮一袭水袖，唱一出牡丹亭。戏腔悠扬，语调婉转，入耳妙不可言，好似细雨淋身，又似梨花扑面。
台下的人看得如痴如醉，竟轻轻地跟着唱：“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此时，有人娓娓入坐，锦笙的目光也紧跟着他不放，一身白衣的宋宁玉与楼华确有几分相像，也难怪我会认错。
下头有人议论，声音不大，但我却听得一清二楚，“这是燕不归的成名曲罢？锦笙唱得再好，终究比不上燕不归。”语罢，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再言语。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干净的如在水里洗涤过一般，不染一丝世间尘埃。
“宋兄不必这般刻薄，锦笙终究不是燕不归，自然唱不成燕不归那样。”
台上锦笙的脸色微变，大概是有意注意那个方向，才听得见他们言语。
“是了，锦笙终究不是燕不归。”宋宁玉似喃喃自语道。清澈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远方，不知在看些什么，许是台上锦衣华服，玉面朱唇的戏子，许是其他。
微风过处，他的衣角被轻轻吹起，只消一会儿又悄悄落下，潇洒的仿佛未留下一丝痕迹。
“但她是燕不归的徒弟。”旁边一潇洒公子轻摇着水墨折伞，一脸淡然。这模样看着一点都不像文人墨客，倒觉着像不羁的浪荡公子哥儿。
“弟子？”宋宁玉冷哼一声，“谁知道是不是呢。”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戏台上的人都听见，锦笙略有些困窘，却还是当做不知道。如此看来，关于锦笙是燕不归徒弟的事，他也是不信的。
戏唱到一半时，宋宁玉离场，过了许久才回来。他刚在台下坐定，我便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唱，“想着你夜深深放剪刀，晓清清临画稿。提起那春容，被老爷看见了，怕奶奶伤情，分付殉了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