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从荣王府回万全戏班的路上，锦笙一直在马车里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拦都拦不住。
她倚在我肩头，哼着《牡丹亭》的调调，面颊红若桃花。
“你说，我哪里比不上燕不归？”
车内的低桌上放着香炉，檀香浓郁，熏笼里的光焰微微荏苒跳动，忽明忽暗，似要隐去。
“你终究不是燕不归啊。”
她闻言，微微坐直了身子，“燕不归到底有什么好，你们都这样捧着他，我又哪里比不上燕不归？”
“你又何必与燕不归比呢？”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将马车的帘子挑起一些，将脸露出半分。立即，街上的行人便认出了她，纷纷有人叫起她的名字，疯狂地朝着我们的马车追跑，就像当年去赴宴时一般。
她指着外面的人，对我说，“单凭这一样燕不归就比不上我，他生得丑陋又与前朝有瓜葛，他根本不敢露面，他只唱戏，别人也只喜欢听他唱戏。不像我，别人会追着我跑，别人会拼命地拍着马车只为让我露出面看他们一眼。”
我没说话，她也不再追问，只是继续哼着戏，“则你为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外头人声鼎沸，纷纷有人喊着锦笙的名字，她面上毫无表情，依旧淡淡地哼着戏词，仿佛戏迷的呼喊无法将她打断，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样不知持续了多久，锦笙哼着的戏突然停下，她仰头看我，将迷离的醉眼微微睁开了些，突然又笑了，指着我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讨厌我，别人也都讨厌我，就连上官也只是恭维我，李班主更是拿我当捞钱的工具。
没有人爱我，我如果不再爱自己，我该怎么办？我可以为了自己放弃所有人，因为我足够爱自己。”
“这就是你所谓的爱自己？”我顿了顿，继续说，“活成别人的模样，一直活在燕不归的阴影里？”
“我只能这样，只有这样我才能唱红，只有这样别人才会记得我，记得有个叫锦笙的旦角。而且……我不是想活在燕不归的阴影里，我想成为他，做京城第一红角，做别人手心里至高无上的角儿。”
我闻言一怔，继而感慨道，锦笙的野心果然很大，她已经不再满足于模仿燕不归，不再满足于燕不归徒弟的身份给她带来的名气。她想取而代之，让燕不归成为过去，让戏迷永远记得自己，并想抢了燕不归的名号，让自己当那“京城第一红角”，与唐琼齐名。
“那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你又何必在意呢？你若是好好唱戏，会和燕不归一样名扬天下的。”
“虚名？哪个戏子不想得到那个虚名，有了这个虚名才能被别人知道，别人才会去听你的戏，才会捧你。”说着，锦笙忽然笑了，如自嘲一般，笑得令人好不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