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答话，沉默以对。
回到万全戏班，在后堂的庭院里，见到立在月下的楼华，依旧一身白衣，皓然出尘。
我扶锦笙进去，她迷迷糊糊的，喊着燕不归的名字。
楼华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我，我恍然醒神，走下廊阶与他颔首算是招呼。
“要我帮你吗？”他问。
“不用了。”我见上官走出来便如是说，他也看见了上官，所以没多问，我将锦笙交给她，淡淡地说了一句她喝醉了便走了，没有过多的话又没有过多的嘱咐。
回到自己院里才发现明珠屋里亮着灯，而她还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我过去问她怎么还不睡。
她却回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荣王府长什么样？”她一直想看看荣王府的样子，可惜今日没去成。
“鳞次栉比，富丽堂皇。”
“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明珠这样说，眼中似有无限向往。
“我看见那个宋宁玉了。”我顿了顿，对她说，“就是早几日锦笙主动投怀送抱的那个白衣男子。”
明珠看了看我，说，“我那日见着他了，的确长着一副好皮相，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不过看他的长相倒是看不出他有多阴狠毒辣。”
是了，宋宁玉长着一张温润如玉的脸，看着这副容貌，自是想不到他做事的毒辣，和隐藏在他皮囊下的冷漠。
“看着他的样子，怎么都想象不到他是会杀人的人。”明珠喃喃自语着。
我与她在树下坐了一会，便回去了。
明珠早几天说的贵客第二日就来了，戏班上下忙的热火朝天，只为不出差错。我与班主打了个招呼，便出去了。临走前他怨我没眼力见儿，偏要在戏班最忙的时候跑出去探亲，我没说话，算是应承。
今日是锦笙唱主角，众多人为她做配。估摸着李班主是有意捧着锦笙，想顺了她的意，将她送到别人的手心之上。可惜我这个最好的配角竟不在场。
正午十分，戏台与戏子也都准备妥当，此时有一中年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进来，只见他一身红棕色长袍，锃亮的皮鞋反着光。
旁边陪同的宋宁玉一身青缎马褂，里面是宝蓝色细丝驼绒长袍，两只衫袖，微微卷起一点，露出里面豆绿春绸的短夹袄。
身旁还有一众军服模样的人，李班主连忙上前招呼，恭恭敬敬地带去雅间。
他们一坐定戏便开场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故意设计的。当锦笙一身华衣扮着崔莺莺自台后出场后，我头戴巍峨珠翠，身着锦织华服，娓娓娉婷地越过众人，步步生辉地走到了台前。
“台下这是……”乐班班主小心翼翼地探问。
“燕不归。”我淡然地吐出三个字，却让众人瞬间失色。
台上锦笙的面色大变，大抵没想到燕不归会突然出现。又怕被我揭穿自己的身份。
“改戏，燕不归唱《西厢记》。”乐班班主识色地叫令，一干乐器师傅便再没人顾得台上的锦笙。
我在鼓点声中上台直视锦笙，用最恶毒、最愤恨的目光看她，也如愿从她脸上看到惶恐不安，惊慌失色。最后，她颤抖着身子与我擦肩而过，好像随时会摔倒在台上一般。
台下议论纷纷，没人再记得一个在燕不归之前走上台的叫锦笙的花旦，众人只说李班主好能耐请来了燕不归。而李班主也是一脸不可置信，他不知道燕不归会不请自来，也不知道自己有和能耐竟让燕不归在万全戏班唱一回戏，不过他的不解与疑惑马上被喜悦冲淡，过了今天，万全戏班无疑会名声大噪。相比于锦笙，燕不归的名气更是大得多。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快快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宜嗔宜喜春风面，偏宜贴翠花钿。宫样眉儿新月偃，斜侵入鬓边。未语前先腼腆，樱桃红绽，玉粳白露，半晌恰方言。恰便似呖呖莺声花外啭，行一步可人怜。解舞腰肢娇又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晚风前。这崔莺莺当真是一个美人，若这出《西厢记》不是楼华唱张生，而是他与我同台，怕是会更好，可惜，没有机会了。我已经十多年未曾见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