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红影连碧叶,却输枫叶一段香。”
我抬手,试了试额角的汗,真正风流者,哪里管你累不累,成群还是影只,漫天红枫灿灿泼洒,张口便是一句。
其实这诗文实在不算出彩,纯粹的咏物诗,也不用典也无内涵,辞藻也不甚华丽。
只是好诗从来如美人,五分文五分捧,甚至有时七分捧三分文。
“好诗,真是好诗。”
一道声音传来,就像京城中唱戏的人一般,辞藻生香,妙不可言。
一人发如黑墨,脖上赫然挂着块怀表,像这种西洋玩意儿,纵使在这偌大的北平,也依然不常见,由此便可知那人身份非比寻常了,他身着碧色锦衫,朗声称赞道。
若是按照京城中戏文的发展,这时候鉴诗的人应当飘然落地,手中折扇,腰间玉佩,抚掌而笑,此人容貌还需甚伟。
可现实来说,这赏诗的人是被五花大绑绑在树上的。
这深山老林的,忽然冒出这么一句着实把我吓得够呛。
不过之后,那种知音难觅,而今日终于得见的感慨油然而生。
“真当知音!红枫灿灿而有人同赏,乃是姜某之幸。”
我并不知晓那位极有品味的知音身在何处,只得抱拳朝四周拜了拜,朗声说道。
“甚是,可否劳烦兄台先将我解开。”那人似乎瞥了我一眼,一脸尴尬的苦笑。
文人觅知音自然侠肝义胆,不辩好坏便出手相救。
男子拍拍身上的尘土,一脸莞尔微笑,真真像是来赏枫吟诗的。
“多谢壮士出手相救。”这位也是个睁眼说瞎话的人才,碰见我这等清隽的,能硬生生躬身称呼一句壮士,也是很不容易的。
“无妨无妨,举手之劳罢了。”
我摆了摆手说道。正想继续往前走,却被他拦下。
“这荒山野岭的,兄台可是去京城的?”那男子倒是恭谦有理,负着手便同我一道往前走。
可是,兄台,我该如何告诉你,我是从北平去看枫的路上迷了路?
“正是,莫非足下也是……?”我微微顿了一下,正好望到那人如皓月般的眸子。
不得不说,这半路遇上的男子,倒是生的一副好皮相,就算抛到京城中也是个掷果盈车的人物,他眉宇温和,让人想起西湖三月半时飘然的杨柳,而下面那双狐狸眸子灵透而狡黠,隐隐闪着商人的算计意味。
“真是缘分,我正要去京城走一趟,不如同往如何?”那人说道,眉眼弯弯,多了些哄骗的感觉。
“甚好,我也正有此意。”
“还感念兄台相救,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我名顾衍,祖从洛阳。”顾衍说道。
他的笑既恭谦又温和,但我还是觉得隐隐发慌,可又说不上原由。
“在下姓姜单名一个离字,原是沧州人,只是后来逃难来了江南。”
“江南的确是个好地方,地灵人杰,算来我母亲便是江南的人。”
这男子姓顾,母亲又是江南人,而他也是华裳锦衣的,来头肯定不小,我隐约记得二十多年前,洛阳顾家长子娶了江南越家的嫡女,这场婚宴可是名满洛阳的,以至于十几二十年过去了,还能成为一番佳话美谈。
想来这顾衍便是那家的公子吧。
“顾兄身份尊贵,怎么会被人绑在树上?”
顾衍倒是不尴尬,依旧温和有礼,也算是实打实的大家风范吧。
“身份尊贵是一回事,偶尔遇上绑匪二三,倒也不值一提。我听人说,几日后便是林家老夫人的寿辰,据说林家可是花了大价钱请了名满天下的燕不归,姜兄可有兴趣一同看看?”
昨日刚听闻燕不归,都说他戏好,一台万金,我自然是想去看看的,不过第一次见面就领着别人去看戏,更何况还是燕不归的戏,终究不妥。
不是说那燕不归已经消失很久了吗?
我越想越不对劲,便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依然那副眉眼弯弯的模样,看他这副打扮,相貌,以及举手投足间的贵气,应该不是骗子吧?我这样想。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我终于下定决心,于是点头说道:
“也好,可我并不识得林家老夫人啊。”
“无妨,跟着我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