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笙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我不是怕她又作妖,而是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脸,亲口跟我说,要我离开。
锦笙愣了一下,装糊涂。
“你戏功好,不见得比我差,倘若再磨练几年,别说是我,就连燕不归唐琼都是有能力超越的,待在这样的小戏班里,只会埋没了你这等人才,我寻了几个戏班,在上海滩都是数一数二的,想着,介绍你去。”
劝退的话被她说得很是漂亮巧妙,先是赞赏了我戏好,再是贬低自己和戏班,然后将我抬到与燕不归唐琼同等的高度,最后引出上海滩的那几个戏班。想是,她这样的劝退,没有几个人会拒绝吧?
我笑了笑,将杯中已经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微苦的茶水像极了我此时的内心,复杂至极。
而后,我又对上她那双明媚动人的眸,无畏无惧的开口坦言:“秋堂在此谢过锦笙姑娘的好意,不过我不能收。”
我一字一句地说道。锦笙的表情也在那时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她嘴角微微扯出一抹笑,虽然是笑,却冷得令人心惊。
“为什么?”她这样问。
“无功不受禄。”还没等她开口,我又继续说道:“我天资愚笨,怕是去不得上海。况且,我在上海无亲无故,在北平至少有顾衍能帮衬着我。”
她能抬出燕不归,我自然能抬出顾衍,燕不归再有名气好歹是个戏子。但顾衍不同,虽然他是洛阳人,但在北平也有生意往来,不说垄断市场但占据北平势头一半的能力还是有的。在北平,凡是经商做官的人,一提到顾衍的名字怕是没有几个人不知晓,见着他也都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句:顾老板。
果然,在听到顾衍这个名字后,锦笙略微失神,但很快恢复镇定,一如先前冷静自若的模样。
“万全戏班班规极严,许多人辛辛苦苦熬了十年八年依然上不了位,愿你和那些配角不同。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锦笙告辞。”
说完,她转身离去,我瞟了一眼她喝过的茶,与倒出来时相差甚微。
锦笙表面上风光无限,背地里却是肮脏得紧,竟也能干出这等勾心斗角的事,着实让我大开了眼界。
我一边收拾茶具一边细细想着锦笙方才的话。配角?我苦涩笑开,我如今可不就是配角吗?
锦笙如何?旦角又如何?从古至今,高傲自大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但愿这个锦笙,运气略好些。
锦笙走后不久,顾衍真的来了,他提着我的包裹,恰似逃命路上的贵家公子,有意思得紧。
“你的东西。”顾衍将东西放在桌上,毫不客气地坐下。
我淡淡的“嗯”了一声,倒了杯茶给他,他接过杯子一饮而尽,鬓角的碎发被薄汗打湿,粘在脸颊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真的打算在万全戏班住下去?”
顾衍一边自顾自的倒茶一边若有所思的问道。
我看了他一眼,脸色平静,开口反问道:“不是你让我来万全戏班学戏的吗?”
顾衍眼中的神色起起伏伏,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是我让你来的……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在这学了?”
“为什么?”看着顾衍脸上莫名紧张的神色,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要不,你跟我回洛阳,我们家养了一个戏班,我可以把他们辞了,以后养你。”
那口没咽下去的茶水差点没把我呛死,顾衍连忙给我拍了拍背:“阿离,我是认真的,你跟我走吧。”
我摇了摇头,虽然不解他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坚定道:“顾兄,我不做家妓。”
明朝时期就开始流行戏曲,到了清朝,各路官宦人家也就渐渐出现了在家中养戏班的现象,这些被养在家里的戏班和家妓没什么区别,什么时候想听了,就点戏名让戏班唱,不想听就不唱。
顾衍没说话,脸上渐渐露出难色。
“你为什么不让我在戏班学下去?”
顾衍看了看我,眼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沉默良久后他才张皇答道:“无事,就是怕你在戏班受苦,这个锦笙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