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走后就没再回来,我寻思着,他莫不是办不到才没脸见我吧?
洛阳顾家家大业大,可这里毕竟是北平,我甚至都想好了今后的打算,若顾衍真找不着肯要我的戏班,我便做一个教书女先生,安安稳稳地生活,倒也闲得挺乐呵。
可我的算盘打得毕竟不如顾衍快,当我沉浸在教书先生的崇高职业中无法自拔时,顾衍托人传了话,说让我准备下,明天和他去万全戏班报道。
我知道顾衍的权势很大,却不知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京城戏班虽多,却是万全戏班一家独大,无数人踏破门槛要想进去当学徒,却被班主的一句:戏班不收人。生生压了回来。
万全戏班虽好,但也有它的不足之处,戏班只捧花旦,尤其是那种身段好,模样好的。
那一晚,我辗转难眠,就怕顾衍给了我机会却被我生生糟蹋了。
我这模样倒是比不上娘的万分,别人都说,我哥哥颜如宋玉,貌比潘安都是遗传了母亲,而我虽生为女子却大大咧咧惯了,模样虽清秀些倒与别人形容美女的词句略有不符,扮起男装那可是杠杠的,毫无违和感。这不,昨日就骗过了许多人。
我醒时顾衍已经悠哉游哉地在楼下喝茶,见我下来连忙摆出一抹贼笑,吓得我脚下一空,险些摔下去。这模样怕是昨夜去哪潇洒回来没磕药。
我在他身边坐下,自顾自倒着茶,看似不经意地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去戏班啊?”
顾衍表情一僵,吓得我心头莫名一寒,莫不是泡汤了吧?
“你除了这个就不说点别的?比如谢谢我?”顾衍又摆出贼贱贼贱的表情,果真是无奸不商。
我刚想开口道谢却被顾衍打断,他眯着眼无比清闲地说:“光说谢也不大好,要不你以身相许吧?”
我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吐出一个字:“滚。”
最后顾衍在我的镇压下,带着我乖乖去了戏班。
我和顾衍到的时候,正巧赶上戏班做戏,京城最大的戏台上赫然站着两个人。
一个生角,一个旦角,两人对唱,含情脉脉,俨然一副诗情画意的模样。
一个武生打扮的人,拿了两把椅子过来,并掐媚似的唤了顾衍一声:“顾老板。”
他微微昂首,不言不语,静静看着。
这是燕不归的成名之戏《牡丹亭》,我也认得戏台上唱花旦的女子,正是锦笙,传闻中燕不归的徒弟。
这时,顾衍淡淡开口:“那锦笙的动作细节,虽与燕不归相似,可终究不是燕不归,也无法将燕不归的神韵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笑了一下,轻轻摇头:“那女子真的是燕不归的徒弟?”
顾衍是看过燕不归唱戏的人,自然能分清燕不归与锦笙的不同之处。
丝竹管弦之声渐渐轻去,台下的人似疯了一般冲台上喊着那戏子的名字。
锦笙,我笑了一下,是个好名字,想必长相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吧。
在一众呼声中,顾衍谈定道:“不得而知……”
许是身旁呼声太高,我竟没听清他后面的话。
身旁看戏的人有些散去,有些追到后台看花旦,倒是李班主迎了出来,邀我们进去屋里坐。
临走前还特地看了我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弄得我好不自在。
戏班是包吃住的,左侧是住人的房,右侧是招待人的大堂,中央和后院个搭有一个戏台,想必是平时练戏用的罢。
万全戏班我是听说过一些的,中央是戏台是给正旦们练戏的,那些配角是碰都碰不得的,后院那个小戏台才是配角武生们的练戏场所。
据说,那台子年代很久,已经破败不堪,是经过修建后才有了今日的模样。
我们刚坐下,便见方才在台上做配的女子端了茶,踱步到我们面前,她虽然已经将戏服换下,可脸上的妆容发饰却不曾拿下,所以我认得。
她将茶碗小心翼翼地放在我面前,并说道:“慢用,刚沏的茶,小心烫。”
我难得冲她笑了一下,我的性子本就平和略带些清冷,不善言语,却对这名女子产生了莫名的好感,这种感觉无比奇妙,没法言语。
“姑娘今年多大?哪里人士?”
李班主淡淡看了我一眼,精明的眼珠子却是上下扫着顾衍,应该是在猜测我与他的关系吧。
我不看他,正目答道:“十七了,从沧州逃难来学戏的。”
这话不假,我的确是从沧州逃难来的北平,而沧州也在我逃出来的那年,发了瘟疫,死了许多人,凡是还有力气的,都逃了,这里头也包括我。
“那姑娘学了几年戏?”李班主又问道。
“三年。”
若和别人比起来,三年的时间算少的了,大多数人都是从小学戏,十多年的功底。
李班主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拒绝,这时,一旁静静喝茶的顾衍,有意无意的轻咳一声,他看了顾衍一眼,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道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打断。
“何不让这位姑娘试着唱一段?”
一名女子穿着做工精致的淡蓝色旗袍,款款走进,每步的距离就像是被她认真计算过一样,不快不慢,控制得刚刚好,颇有步步生莲的韵味。
在看清她长相的那一刻,我眼前像是被瞬间点亮,那样一副长相,妖艳明媚,只是看着莫名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