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锦笙院里回来我就有些发闷,可能是她说的话让我有些不舒服。说到底还是我高估她了,她的确坦然承认,可是这样反而会让我难受,我宁可希望她是因为不喜欢我,而不是为了将我赶出去才这么做。
不知道为什么,锦笙见我唱完那段戏后就怪怪的,她可能断定我会威胁到她。可是我终究是学徒,连上台的机会都没有啊,她是不是太冲动了些?
想罢,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可能是为我自己叹气,也可能是为锦笙的迫不及待。
我到自己屋里没多久,便见明珠端着个陶瓷碗进来,她一踏进屋子便快步走近木桌,将碗放下并迅速将手指置于耳垂,我见她这副慌里慌张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明珠见我笑她脸上有些挂不住,微红着脸一面用勺盛汤,一面说:“秋堂,我跟你说啊,给你煲汤都熏坏了眼睛,结果你这小没良心的还笑我。”
明珠虽然如此说,但从她脸上并没有看到发怒的迹象,我也晓得她是在说笑。说到底,这个戏班也就明珠一人是真心待我的。
“快过来。”明珠向我招手。
我走过去在木椅上坐下,明珠将羹勺递与我,示意我快尝尝。
“你快尝尝,好不好喝,我煲了挺久的。厨房就这一只鸡了。我偷偷宰的,明早还得去买一只回来……”
听着明珠絮絮叨叨的说,我竟觉得出奇的安稳,感觉我和她就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
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了人,唯一把我当成亲人看的人也已经离我而去了,这么多年,我很难再有这种感觉,没想到今日却……
院里几片枯黄的落叶被秋风温柔地托着,轻轻的打着旋落在屋外的石路上。
“秋堂,你会弹琴吗?”明珠忽然问我。
“略懂一二。”
明珠听了我的话,沉默了半晌,脸上微微露出难色,好像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怎么了?”我这样问她。
“你能不能教我弹琴?我想弹给他听。”明珠的脸颊微微泛红,好似春闺少女梦见了情郎,又像思念心上人的姑娘。
我笑道:“你想弹给楼华听?”
明珠抬头看了我一眼,但又马上低下头去。红着脸没有说话,不过应该是被我说中了。
我倒是挺羡慕明珠,她大胆,敢对喜欢的人表露心意。不像我,最后狼狈的逃走了。
“好啊,我教你。”我看着她,如是说。
明珠闻言,明亮的眸子在灯光下更显得更加熠熠生辉。我的这句话无疑令她欣喜万分,在我看来,这样的明珠与得了蜜饯的孩童没有区别,那样纯真,那样容易满足。
我取来瑶琴,端坐于琴前,伸手略调了一下音,指一扬,悠扬的琴音铺天盖地袭来。
这是他教我的曲子,没有名字。他说,有了名字的曲谱便像是少了一分灵气摆件。
那些年,他作了许多谱,没有一首是有名的。他追求灵气,不喜欢中规中矩的摆件。
我原先并不会弹琴,都是他教的,就连这把瑶琴也是他赠的。如今半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我也只能凭着这把琴来怀念他。
我无数次想,如果当年我没有下山,会不会一往如初?
铜壶更漏中的水珠万年不断般一滴又一滴落到窗外一道水渠中,荡起阵阵涟漪,又一圈圈扩散开去,渐行渐远,终于了无痕迹。
远处一架汲水的木质水车亦自缓慢地转着,激起隆隆的水声久不散去。枝上偶见三三两两的鸟儿,舌鸣婉转,追逐着飞向远方。琴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声音袅袅,不绝如缕。仿佛时间抽离了身体,身心不自意地飘然起来。
一曲方罢,我望着窗外疏枝,梧桐叶落,寂寂无声。天地之间,凭你是日月精华之所钟也罢,终究逃不过曲终人散的命运。
“这曲子很是悲伤,我以前都没有听过,这叫什么名字?”明珠用手托着下巴,问我道。
“作曲的人并没有留下名字,姑且称它《无名》好了。”
明珠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我手下的瑶琴发呆。问望着窗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说对他说话,我保留了你的想法,也给了这首曲子一个称呼,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让它保留住了你要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