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临雅抬头笑了:“你不觉得,他很像阿临吗?”
“……啊?”
“哦,不对,你不知道阿临什么样。他很像以前的阿临。”最后一句,程临雅一字一句,说的非常清晰,眼睛里满是怀念,“腼腆,害羞,善良。尽管知道自己与别人差距悬殊,也会勇往直前。这就是以前的阿临。”
漠离想象了一下,“是吗,那跟现在真是差别挺大的。”
“是啊,所以我一定要恢复这个世界的,无论如何。”程临雅目光闪亮,像永恒不变的星星一样坚定。
漠离有些失落,如果那样,自己就会消失了,她就再也看不到自己,自己也不能和她说话……那样也无所谓吗?
是啊,应该无所谓的吧,自己只是工具而已,达成愿望的工具。
“但是我又不想恢复。”程临雅突然说。
漠离一愣。
“那样我就看不到你了,漠离。”她抬起头,神色哀伤,连飘动的发丝都挽成了悲伤的形状。
这一幕仿佛成了永恒。
……
晨蓝是个特别的恶灵,与其他恶灵都不同,善良又富有爱心,以至于程临雅觉得他不应该是恶灵,是个人类才对。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关系,她看晨蓝的目光就像看着程临飞。
“其实……我前不久才成为恶灵的。”
晨蓝为了感谢程临雅救了他,把程临雅约了出来,俩人正坐在咖啡厅里品尝着咖啡甜点。
程临雅本来只是随口一句,却没想到听到这样的答案,她喝咖啡的动作一顿,抬眼望着他。
晨蓝好像不习惯别人的注视,每次被人看着他都显得几分不自在,“不过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再醒来就是这样了。”
死亡的过程人们往往都是没有记忆的,或者说人们大多数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已经死了。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人会记得,至于为什么会记得,这就不清楚了。
有些人死后会变,有些人不会。也不知道晨蓝生前就是这个性格,还是死后才形成的。不过都无所谓了,至少他现在是好的。如果他以前作恶,那么现在,就当赎罪吧。
“那你的身体……”程临雅突然在意他有没有做过什么让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没有没有,这个人是死了以后我才寄宿在他身体里的。”晨蓝知道程临雅想问什么,他连连摆手,“我也从来没有吃过活人的。”
程临雅由衷地笑了笑,她轻轻抿了口咖啡,“我知道,你那天说了嘛。不过你怎么知道,嗯,它们可以吃的?”程临雅换了个说法。
“也是……因为饿得没办法了。”晨蓝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我没办法去抓活人来吃,我下不了手,可是又很饿,就突然想到或许尸体可以?就偷偷跑到了医院停尸间里……”他越说声音越小。
程临雅看着他的小心翼翼,什么都没有说。她无法评价这件事情,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无法用正常思维来理解。从好的方面想,至少活着的受害者少了一些吧。
“对了,那天你那个朋友怎么没来?”晨蓝适时地换了话题。他是邀请了他们两个的。
程临雅宠溺地笑了:“他啊,在家里窝着呢,突然感冒了,呵呵。”
正以猫的形态软趴趴窝在家里沙发上的漠离无精打采,额头上是退烧贴。他睡得好好的,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整个身体都颤了一下。他抖了抖耳朵,又懒懒趴了下去。
程临雅把晨蓝当成了弟弟,晨蓝也把程临雅当成了很好的朋友,俩人来往密切,倒是看得漠离很不对味儿,一阵阵地傲娇。
“漠离啊,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很不开心呢?”程临雅躺在床上,一只手抚着躺在身边的漠离的黑毛。
“哪有。”漠离懒懒地哼了一声。
“咦,难道我感觉错了?”程临雅疑惑地皱眉,撅了噘嘴,突然有几分可爱,“漠离你好久都没有变成人形了。”除了有恶灵的时候。
“我平常也很少人形啊。”漠离依旧懒懒的。
“不是啊,没人的时候你都是人形的。”
漠离没有说话,蓝色的猫眼闪过失落。变成人形又怎么样,反而隔着距离,他们永远不是一个世界的。不如就这样,还能和她亲密接触。她好像对于是猫的自己就像是对待宠物,但是变成人的自己,就是对着一个男人了,保持着礼貌与距离。
他不由失笑,明明都是自己啊,她怎么这么笨呢。
程临雅、漠离、晨蓝的关系越来越好,亲密得好像自成了一个世界。程临飞最后还是发现了,但是程临飞被隔在了外面,他进不去,还是被程临雅推出来的。
程临飞看着他们,紧紧咬住了后槽牙,双手握拳,眼神凶狠。
漠离问过程临雅为什么,因为漠离知道程临雅最爱的就是他弟弟了,这样就不怕他弟弟跟他疏远吗?
“为了保护他啊,”回家的路上,夕阳映在身后,海水金光灿灿,所有物体都被镀上了一层美丽的颜色,看上去漂亮极了,连她身上白色的裙子都亮眼了起来,“他没办法和我们同行,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也不知道这样反反复复对他有没有伤害,不如就让他以为世界就是这样好了,真实的世界,就由我,捧到他和爸妈面前吧。”
裙角被风从身后吹起,发丝也被扬起,她的目光顺着风望向天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可是又莫名有些忧伤。在这淡淡的忧伤中,是她绝不会更改的坚定。
漠离站在身后,风衣的影子和裙子的影子重合,黑色的发丝在眼前浮动,他的目光透过发丝落在程临雅身上,深邃,专注,坚定不移。那双瞳仁里除了程临雅,再也容不下任何美丽的景物。
这一刻仿佛被相机定格,所有的美好都被保存了下来,直到天长地久似的,那么温宁,平和。
然而,下一刻,就像有人拿着勺子浇了下来,顷刻被一片猩红覆盖。
场景转换,一片白芒中,程临雅躺在程临飞怀里,漠离跪在旁边。他们在场景的中央,一片血红从程临雅身下晕开,仿佛滴在水中的墨迹。
程临雅的胸腹部也是一片血红。
程临飞呆住了,他浑身僵硬,大睁着双眼,脸上各种情绪交错,恐惧,无措,慌乱,胆怯……眼泪一颗一颗地砸下,落在程临雅苍白灰败的脸上。
奄奄一息。
漠离仿佛进入了一种半疯癫的状态,他一直盯着程临雅,嘴里不停地喃喃:“不,不,不……”目光怪异。
程临雅扬起了苍白的唇,抬起手摸了摸程临飞的脸。她的手那么白,晶莹剔透,跟程临飞脸上飞溅的血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别哭,阿临,别哭。”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却虚弱。
她又转过头看了看漠离,颤抖着对他伸出手,漠离见状一把抓住,那么用力,那么用力地抓着,好像这样就能挽留住她,她的体温、她流逝的生命。
“漠离,我还真不习惯……你这个样子啊。”她说话的声音都虚弱无比,仿佛带着俏皮。
“你死了我就一直这个样子。”话语冷漠又快速,却又音调怪异。他喉结不住滚动,就像在压抑着什么。
“哇,不要……这样吧……”程临雅笑出声,却更显苍白。
“姐,姐,你、你……我,对不起,我、我……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对不起,对不起姐,你不要死,不要。”程临飞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他语无伦次,满是悔恨与自责,深深地不安。字句极度混乱模糊,根本听不清楚,只隐约听见“对不起”三个字。
他不断抽噎着。
“不怪你,阿临……不怪你。”程临雅轻轻摇头,目光还是那么纯净,那么温暖,那么柔和。好像没有什么能让她憎恨,让她改变,她的心就仿佛这场景一样洁白纯净,纤尘不染。
“怎么不怪!怎么不怪!”漠离毫无预兆地爆发,声音嘶哑地大喊,双眼通红,狠狠地盯着程临飞,“要不是他,要不是他……!”那咬牙切齿得模样,恨不得立刻把他大卸八块!
程临飞突然抹了把脸,企图把程临雅抱起来,“我们去医院,走,我们去医院姐,你别说话了,别说话。”他努力压抑着哭声,可是声音还是充满哽咽,说出的话完全变了调,像是困兽的绝望地呼喊。
可是他一动,那血就流得更加厉害,程临飞立刻不敢再动,他惊恐地瞪大了眼,慌乱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别流了,别流了,”他恳求一般看着不断流淌的血液,“姐,姐,怎么办,怎么办,你怎么样?”他无助地看着程临雅。
漠离急忙去捂程临雅的伤口,看着程临飞的目光愈加怨恨。
程临雅本来痛苦地皱起了眉,听到程临飞的声音她又松开了眉毛,想要安慰他,可是眼神却开始涣散,声音更加飘忽,“没、没事啊……阿临,别、别去了……没用的。阿临,你听我说。”
她喘了口气,又转向漠离,“漠离,漠离。”
“我在,我在。”漠离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她。
“漠离,以后、以后阿临,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好好保护他,不能……不能让他受伤,不能让他难过,不能……不能让他觉得愧疚……要让他开心,快乐……要像对我一样……对他。”一句话拆成几段来说,程临雅就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了,可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她也不忘安排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