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社社长江澜因为看管不力承担了一部分责任。他们这就明白了当时江芷说的,“不想哥哥被连累”是什么意思,原来江芷是江澜的妹妹。
白海在心里感叹了一下不愧是音乐世家,转念想到他们又要去凄风冷雨的小树林里练习,不禁悲从中来。
江芷这边自然对他们表示了不满,冷眼站在一旁看着教导处主任从他们那里接过钥匙,把练习室的门重新锁上。当时江澜也在场,受了几句不痛不痒的批评,大致就是说让他今后小心谨慎,不要让“来路不明”的人占用了练习室。
石子沂对自己的朋友感到愧疚,但又很反感主任的“来路不明”四个字,同是一个学校的学生,却要分出三六九等的样子。但白海他们对这个词就无所谓得多,因为严格来说,他们的确算得上“来路不明”,被这么说还有些心虚。
一年级的走廊上有一大块展板,是学校的公告栏。他们四个的名字在上面挂了一周,交了五千字的检讨之后才撤下来。
“我想不通,”石子沂泄气地皱着眉头,“我们每次过来的时候,也没有在周围碰到什么人啊……”
白海沉吟了一会儿,“可能不小心被人看到了吧。”
“看到就看到了,怎么还闲着没事儿举报啊??”
泰太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里呆久了,硬生生地学会了一点B市的口音。白海听了无奈地摇摇头,“我们本来就是违规的。”
练习室被没收,他们自然只能重新回到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白海感冒还没好,不能跟他们一起大晚上的在外面折腾。
“这样下去,他也快生病了。”
这句话是对白海说的,“他”指的是泰太。由浅平日沉默寡言,很少能看出他的状态或心情,但他此时面色苍白,白海知道他虽然不说,但最近的状况恐怕也不太好。冬季这个天气像是道铁栏,要从中途拦截住他们,让他们无法前进。
灯灯被派出去独自寻找回去的办法之后,经常见不到它的影子——说实话,他们仔细思考过,对回到三十一世纪这件事,不再抱有多大期望。这么大一个地球,没有瞬间传送系统,再怎么努力也都是大海捞针。
“真的死在这里的话,太憋屈了。”
白海的头埋在围巾里,说话声音闷闷的,像个小孩子。
在由浅的建议下,他们还是暂停了目前的练习,只能对着谱子和歌词在心中默唱。兴许是以前都过得太顺利,其实练习室被收回不算是特别大的打击,只不过是在这样的陌生环境之下,微小的失败都可能成为压垮他们的稻草。
白海想过放弃,现在这样还不如安安心心地去街边卖唱。泰太一根筋,性格倔强,打心底里痛恨“放弃”这两个字。
“我从来不信命的。”泰太说。
由浅和白海当然知道。
十二月初的时候《你的名字》刚刚上映,石子沂拖着白海他们去看了首映。他们舍不得花钱买电影票,但在石子沂提议的时候还是拜托李健国在网上订了四张票。
在他们那个时代,身体交换、灵魂穿越之类的已经是过时了八百年的梗,里面的什么生离死别也看得他们一愣一愣的。画面倒真的是很好看,与他们习惯看到的电脑绘图有些许不同——到底哪里不同也说不太清,都是屏幕上的美妙色彩,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多了一点人情味。
白海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哪一种人情味,三十一世纪的人们大多都很淡漠,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像隔着一层保护罩——那些领地之间的保护罩。将近结尾的时候,石子沂和泰太哭了起来,白海冷眼地看着白头发的高个子少年哭得毫无形象,就差和女孩子一起抱头痛哭了。
不过后来主题曲响起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那么点触动。
其实他们大可以选择那些更好唱的中文歌,就不用像之前那样苦背歌词。至于热度嘛,是需要的,但这首歌他们也未必就能保证唱出别人心里的期望。
可石子沂喜欢这首歌。
从电影院出来之后,石子沂的眼眶还是红的,左右手都没离开过纸巾。泰太在旁边吵吵闹闹地说着电影里感人的点,她都没有理。
——石子沂铁定是喜欢这首歌,并相信他们,才会推荐给他们。
石子沂帮了他们很多。他们三个都不想让石子沂失望——不想让她失望这句话,已经在心里说了很多遍。她就像是那些他们刚出道时见过的粉丝的缩影,那个时候他们被那些人当作偶像。
偶像是不会让粉丝失望的。
周末李健国回家了。宿舍里的气氛有些沉闷,由浅拍了拍白海和泰太的床沿,“起来吃午饭。”
白海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吸了吸鼻子。
“感觉好像好了点。”
由浅仰头望着他,“可能最近没着凉。”
最近都没有在晚上去小树林受冻,白海的感冒总算有了好转的迹象。
洗漱的时候,白海和泰太都在纠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由浅看他们皱着眉头,自然也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在去食堂的路上轻轻推了他们一把,“别想了。”
由于天气原因,食堂里空调温度开得很高,好在周末回家的人比较多,他们也因为赖床来得比较晚,食堂有些空,不至于到热的程度。白海摘了围巾,顺手搭在椅背上。由浅去帮他打了饭,他生病的这段时间一贯如此,享受病人的高级待遇。
泰太和由浅同时打完饭回来,他还是吃得很多,餐盘上铺满了饭菜,是白海和由浅两个人加起来的分量,看得白海扁了下嘴。
“你们好呀!”
由浅对面的座位突然被人占据,桌上多了一份牛排。由浅抬眼去看,坐下来的这位穿着宽松的长袖T恤,头发随便地扎起来。
泰太看见来人,狠狠地呛了一下,手一抖差点把整个餐盘都甩出去,连忙努力保持平衡,把餐盘安稳地放到桌上。
“老、老师好!”
是他们的英语老师,吕思华。
吕思华刚来布朗姆不到一年,是去年才从美国读完硕士回来的。父母把名字取得过分的有民国时期的风味,她自我介绍的时候都会强调,让大家叫她Hanna。
“我硕士学的是语言,但很少有人知道我本科学的其实是音乐。”
她低头专心致志地对付着自己的牛排。
“迎新庆典我也去看了,你们的音乐很有趣。”
五分熟的牛肉被切开,断口处延伸出一条血线。Hanna放下刀叉,又抬眼看了一眼端坐着的三位少年。
“美国那边的意识要比国内更快一些,”她顿了顿,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两下,“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我是说,你们的音乐很有前瞻性。”
“未来——这是我在你们身上看到的。”
三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心里嘀咕,这两个字她倒是看得很对。于是她又继续说下去。
“不过你们的基础似乎很差,啊,由浅除外,你倒是跟长相一样靠谱。”
“所以,你们有没有兴趣接受我的帮助啊?”